萧澂点点头道“父亲,三弟性命或可无虞,但以后恐怕……”
萧老爷长叹了一声,冷声道:“以后我萧家便没有这个人了!”
虽然得到了苏太傅的提点,但萧澂也没有当真觉得就此高枕无忧了。三天后才刚刚能下床走动,他便亲自登门求见摄政王了。
这次的毒虽然没有要了萧澂的命,但确实是让他遭了不少罪。原本萧澂长期外放为官,看起来其实是比上雍那些清流文官,权贵公子要康健许多的。这才不过短短几天,他整个人就瘦了一圈儿,脸色苍白,行走间明显能看出来脚步还有些虚浮。
若不是这么多年的底子在那里撑着,说不定跟崔子郢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甚至经过这段时间的调理,崔子郢脸色都比他好看一些。
“下官见过王爷,王妃。”书房里,萧澂恭敬地朝谢衍两人见礼。
谢衍微微颔首,“不必多礼,坐吧。”
“多谢王爷。”萧澂也不客气,他是真的有些累了。
走到旁边坐了下来,缓了口气萧澂才道:“萧家教子无方,以至于舍弟犯下如此大错,还请王爷降罪。”
谢衍打量了萧澂一会儿,方才从桌上拿起一份折子翻了翻道:“虽说子女教养与父母长辈确实难脱瓜葛,但萧家能教养出萧大人这样的国之栋梁,又有雪阳书院教化天下,本王相信,萧泓只是个意外。”
萧澂道:“三弟是父母幼子,长辈难免娇宠一些,下官身为兄长也未曾尽到过责任,方才让他有今日之过。”
谢衍道:“本王知道萧大人所为何来,你看看,正好你在大理寺任职,看完告诉本王该如何处置。”
说罢,谢衍抬手将那本折子抛到了萧澂身边的桌上。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抛过来,折子落到萧澂跟前的桌面上却没有发出丝毫的声响。
萧澂打开折子,那上面写的是从萧泓入京一直到前些天被抓的所有经历。其中甚至包括了萧泓要挟苏蕊却被苏蕊反算,跟他私奔的女子弃他而去等等。
自然也有萧泓是如何遇到了南疆人,又是如何与南疆人达成共识,以及萧泓跟南疆人合作到底要做些什么的。越看萧澂心中就越是发寒,若不是萧泓引起了骆家大公子注意,进而引来了摄政王府关注,说不准还真的能够办成。
萧澂是知道这段时间上雍的情况的,朝中官员本就少了许多,上到摄政王下到普通官吏都比平常忙了许多。南疆人这次没有涉及朝廷纷争也不想招惹摄政王府和骆家,摄政王府和朝廷自然也没有那么多心思去关注这些人。
堪布剌是被摄政王府盯着,其他人可没有。
若真让萧泓跟着父母回到阳信,这会儿整个萧家只怕都被他给灭了!
谢衍打量着萧澂脸上的神色,平静地问道:“萧大人,如何处置?”
萧澂深吸了一口气,不着痕迹地压下了微微有些颤抖的手,将折子放回了桌上。
“终身囚禁,或……流放充军。”萧澂沉声道。
谢衍道:“刑部和大理寺也是这个意见,本王不愿雪阳先生和萧家名声染瑕,此案不会对外公布,三日后萧泓直接押送北城煤山,萧大人可有异议?”
萧澂神色动容,站起身来拱手朝着谢衍深深一揖,“多谢王爷。”
摄政王这样做是保全了萧家和雪阳书院的名声和体面,须知萧家若是连自己的儿子都教养不好,天下人要如何相信他们能教导天下学子?
萧澂从袖中抽出一本厚厚的看起来有些古旧的册子,“此乃祖父生前所著,还请王爷笑纳。”
谢衍点点头,伸手接过了那本册子。
册子上的字迹果然跟雪阳先生留下的那封信一模一样,不过字迹比那封信更加虬劲有力,应当是雪阳先生尚未患病之前所写的。
骆君摇好奇地凑过来一看,封面上写着《平南要略》。
谢衍并没有急着去看,而是轻轻将册子合上放到了跟前的桌上,朝萧澂点头道:“本王替大盛多谢萧大人和雪阳先生。”
萧澂有些意外,毕竟摄政王连里面的内容都没有看过。
谢衍道:“本王相信雪阳先生生前所遗绝不会言之无物,雪阳先生有此心,萧大人有此行,足见心意。萧家之事,到此为此。希望萧大人早日康复,朝廷和本王都需要萧大人如此栋梁之才。”
萧澂郑重地拱手道:“臣,萧澂,谢王爷信任。”
知道此时,萧澂才是真正的松了口气。
这么多年来独自一人守着这个秘密,萧澂着实是有些疲惫不堪。堂堂阳信世族,嫡系血脉竟然有异族血统,单只是这一点哪怕朝廷不追究其他世家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虽然如今世家在朝中早已经势微,但在地方上他们依然掌握着无可比拟的权力,而雪阳书院又着实是个让人垂涎的存在。
他的曾祖父因为自己将危险和隐患带给了萧家后半生都愧疚不安,祖父即便是当世大儒也依然不可避免的被父母影响,将萧家的存续当成了自己毕生的执念。
而这份执念又经过祖父传到了他这里,这个秘密总算是被人捅破了。
幸好,结局是好的。
萧澂庆幸之余,也觉得自己肩上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终于渐渐散去了。
摄政王既然说到此为止,想必萧家的事情不会再被传出去了。就算以后真的有什么意外,至少萧家不必担心腹背受敌,甚至朝廷会成为他们的依靠。
这样的想法与世家大族千百年的生存之道相违背,但萧澂却看得更清楚,世家本身就已经不合时宜了。
朝堂上早就没有了他们的位置,他们只能依靠世代积累下来的财富和人脉盘踞在地方上假装看不见,维持着自己昔日的尊荣。
一旦朝廷真的稳定下来,世家的好日子也就差不多到头了。
再此之前,萧家转变思路选择另一条路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