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满身泥水的士卒靠着一辆运载甲床的两轮马车上,长出着气道:“我不行了,看来还没到虎牢关下,我就要累死在这,算了还是早点给我个痛快吧!”
话刚说完,这名士卒屁股就挨了一脚,陈阿四骂道:“说什么丧气话!你他妈的,你死了,谁给你老娘送终,是兄弟的,就不要说这样拖累人的话。”
那名士卒见陈阿四发火,连忙起身道:“头,我不就发发牢骚吗?虎牢关前我还要赚军功呢。”
“推车!”
陈阿四大喝一声,他身为伙长,麾下连他在内十名士卒,一伙乃是赵军府兵最低级的建制。
按照大赵府兵的规定,一伙每名士卒一张弓,三十支箭镞,隋刀一柄,布马槽,铁马盂各一,刀枪旁牌弓弩各备,一伙要有匹驮马,一口大锅,两具甲床。
这也是当年大隋府兵的编制,但是陈阿四他们伙从乡兵转为府兵。不过一个月,全伙上下挽马才配了三匹。弓弩箭矢也是不足。
这一次突然遭遇大雨,陈阿四这一伙人就摊在半路上,看着身周的赵军一路一路的经过。这些人不由垂头丧气起来。
“要搭把手吗?”一群赵军士卒远远叫道。
“谢了兄弟。”陈阿四当下大喜。
众人当下奋力将两轮马车推出泥泞之,都是一阵欢呼。陈阿四当下将手往衣服上摸了摸,擦得干了,从驮袋里拿出几块干肉,给对方领头的队正道:“俺娘腌制的,兄弟们拿着。”
那队正哈哈一笑。当下毫不客气地接过,爽朗地笑着道:“这几日吃炒米都吃得腻味了,终于可以开开荤了。”当下头目给众弟兄们分食,众人啃得津津有味,彼此也拿出点炒米来交换。
队正开口道:“兄弟,哪里人?”
“幽京人!”
“呵!天脚下出来的人咧!”
“什么天脚下,还不是一样当兵。兄弟你呢?”
那队正用牙撕着干肉道:“雍奴县的,小地方出来的。之前是涿郡郡兵,混得一直不怎么样,饭都吃不饱,后来跟着徐将军归顺了天,打了三年战。在易水之战,斩首三具,叙功两级,从伙长拔为队正!”
陈阿四听了啧啧羡慕道:“我也就是之前,守备幽京时在城墙上斩杀一名突厥人。才被拔为伙长,大战却没有打过。这么说兄弟是武卫军的?”
“是啊。”
“和你打听个人。陈初知道吗?”
“知道啊,隔壁营的小,”那队正开口道,“前几日攻阳翟时,他攻入县衙,生擒了李唐的主薄,已临阵叙功两转,被提拔为队副了。”
陈阿四啊地一声,满脸都是惊喜交加的神情。陈阿四麾下的士卒也是纷纷上前向陈阿四恭贺。
“他是你的什么人啊?”
“一个爹妈的亲兄弟啊!”陈阿四脸上满满的自豪。
对方听了一掌拍在陈阿四的肩膀上道:“兄弟有你的啊!小,他是个人才,眼前已被旅率编入踏白军,派至汜水前线去了!”
陈阿四听到这里又是满满的担忧。踏白军就是斥候军,皆是编选军勇锐士卒,在前锋大军前侦查刺探前方敌情。在赵军之踏白军的士卒,折损率非常高,在有的大战之,甚至达到三成。
陈阿四刚才的欢喜,顿时如被一盆冷水浇灭。
队正看陈阿四的神色会意道:“兄弟啊,战场那么多年,咱们见过多少好兄弟在自己面前咽气的,大战一旦打起起来,就生死由命,正所谓三分修自身,七分看运气,若是走了背运,就是当伙头军的也是没用。”
陈阿四点点头道:“兄弟,你帮我捎个口信给他,不?”
队正道:“这虎牢前线十万人马找人,就是大海捞针,但只要兄弟命还在,遇到了一定给他带话。你要给他说什么?”
陈阿四一愣,他本是有很多话想要告诉陈初的,但这一刻却不知说什么。
“头!”几名部下见陈阿四发愣,不由发问,队正看了也是呵呵直笑。
雨水哗哗地打在众人的肩上,四野一片莽莽,骑兵飞驰的马蹄声,士卒一高一地脚踏在泥地里的嗞嗞声,混在一起,空气里充满泥土气息。
“告诉他照顾好自己,俺娘等他回去。”陈阿四愣了半天,还是说了这句话。
熟悉他的士卒都是呵呵一笑,觉得陈阿四来来去去都是这几句话毫无新意。而那队正也是一愣,但脸上笑容却收住,他一脸正色抱拳道:“晓得了!”
说完两边人马各自上路,陈阿四这一伙人亦收拾妥当,继续推着马车上路。
众人也没有说什么再见,再会的话,戎马倥偬,很多时候一见,就是最后一面。
天空春雷闷响,大雨仍是在下着。r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