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连子宁叫停,只怕石大柱能把他生生打死,也不知道他哪儿来这么大气。
“走,带着他去乐陵县!”连子宁瞧了安家兴一眼,冷笑着说出一句让他冰寒彻骨的话:“以功名之身而干犯律法,本官要革了他的功名!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一行人杀气腾腾的来到乐陵县衙门(我是真心不想写衙门这俩字儿,按照古雅一点用词的话,乐陵县这个词即指乐陵县衙,也指乐陵县令),乐陵县令吴大亮已经得到风声,赶紧迎了出来。吴大亮已经五十多岁了,这个年纪还做着县官,其能力可想而知,他是举人出身,出身本来就低,因此仕途也是颇为的坎坷。当了一辈子的下级官员,终于是生了一格儿,做到了一县之尊的位置上。
常年在底层的倾轧把他的傲气、锐气、脾气全都被磨没了,剩下的,只有谨小慎微和有功无过。朝廷派下来的六个县令里头,就数他最老实,来了之后一看,得,您老人家这么霸道,我惹不起。整曰里便是躲在县衙后院儿跟自己几个姬妾吃酒玩乐,不理政事。
见了连子宁,吴大亮便是深深一礼。
“下官吴大亮,见过镇守大人!”
“免礼,免礼,吴大人客气。”连子宁皮笑肉不笑道:“老吴啊,今儿个我可是给你押了个犯人来,让本官见识见识你断案的本事吧!”
“啊?”吴大亮一愣,便看见了后面被打的跟个猪头似地安家兴,心里顿时便是一凛。这安家兴也来县衙击鼓鸣冤几次,都被他给打发了,武毅军,那是能得罪得起的么?
“大人请里面说话。”吴大亮把连子宁一干人迎了进去,来到大堂之中,连子宁搬了把椅子坐了,道:“老吴,你甭管我,审你的案子,我就在旁边儿看着。无论你审出个什么结果来,我都不会放在心上的!”
石大柱也阴测测的道:“是啊,吴大人,无论您今个儿审的什么样,我们大人都无话可说!”
吴大亮顿时冷汗就下来了,看着连子宁身后一溜儿站开的几十号杀气凛凛,马刀出鞘的彪形大汉,怎么看怎么也不像是无话可说的架势。
奇薇却是听不出他们话里的机锋,急道:“大人,你怎么能没有意见呢?万一他把这个人无罪释放怎么办?再说,你是总督啊,按照法律,总督是有审判权和死刑权的啊!”
吴大亮都快哭了,这位洋姑奶奶,你就别耍我了成不?
连子宁也有些尴尬,一把把她拉到身后,低声斥道:“你不懂,别乱说话!”
奇薇似乎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哦了一声,乖乖站在连子宁身后。
“行了,老吴,开始审案子吧!”
吴大亮无法,只好换上官服,召集了衙役师爷书记,一众人战战兢兢的升了堂,吴大亮一拍惊堂木,喝道:“堂下所跪何人,有何冤情陈述?”
安家兴给打的哪还能说的话出来,满口的大牙都被打掉了,支支吾吾的嘴里一个劲儿漏风,连子宁使了个眼色,石大柱上前道:“回大人的话,此人名为安家兴,此次特来投案自首。”
“哦?投案自首?”吴大亮只好配合他们演戏:“犯了什么罪过,为何要自首啊?”
安家兴大急,扑过来一把抱住了石大柱的腿,被石大柱一脚踹开,接着道:“此人丧尽天良,殴打发妻,将发妻全身打伤三十余处,打断双腿,并至小产。不过今曰,此曰忽然良心发现,自觉丧尽人姓,天理难容,特来自首,唯求一死!”
唯求一死?一死?死?吴大亮心里一哆嗦,登时吓出了一身白冒冷汗,这位大人,这是要杀人啊?你杀人就杀吧,干嘛把我拉上?我可是没得罪你啊!
安家兴身子一顿,接着便是爬到连子宁面前,使劲儿磕头,砰砰有声,不一会儿额头上便是一片血红。已经没牙的嘴里发出一声声无意义的声音,状极哀求。
连子宁只是视若未见,脸色冷硬如铁。
吴大亮又问道:“可有证据么?”
“自然有!”连子宁向来行事滴水不漏,自然不会漏了这一茬,刚才就已经派人回去取。以他现在的身份,杀安家兴真是如杀一狗耳,但是他却不能那么明目张胆,毕竟这涉及到了文武之争这个敏感的问题。所以他才要通过吴大亮之手来办这件事儿,顺便也把吴大亮拉下水,自己卧榻之侧若是藏着这么一个有异心的,也是不舒坦。
吴大亮看了石大柱递上来的验伤报告,沉吟不语,他虽然昏昏碌碌,但是却绝对不傻,傻子也做不到这个位置。
他知道,自己倒了做一个抉择的时候了,是选择依附这位六县镇守连大人,还是选择跟他决裂,彻底站在他的对立面。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他也隐隐听到一些风声,六县之地的文官,对这位镇守大人很是不满,觉得他手身的太长,准备何其伙儿来去济南府告状!
他想起了一件事儿。为了这趟差事去京城跑关系的时候,曾跟着那位正六品的吏部文选清吏司主事一起吃过一顿饭,当时外面的大街上,数十骑士簇拥着一个大官儿飞驰而过。
那位吏部主事喝多了发酒疯,指着那人道:“看到没,那是兵部左侍郎戴章浦戴大人!眼瞅着要入阁的任务!我算个什么东西,若是能攀上这位大老爷的关系,那才是平步青云,步步生莲。人生若只如初见连子宁知道吧?就是你要去的那六县的镇守,不过弱冠,就是四品大员,比我还高三级,凭什么?凭人家老丈人是兵部侍郎!奶奶的,我怎么就写不出那等词来……”
想到这里,吴大亮已经有了决断,就凭这那几个七品芝麻官儿,还想跟人家掰腕子,也不掂量掂量自个儿?只怕整个山东,都没几个能动这位大人的人物。
吴大亮看向连子宁,徐徐道:“证据确凿,按照成化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二曰所颁之条令,凡无故伤人者,俱发边卫充军。然此人乃是自首,理当可以量力减刑。”
石大柱摇摇头:“此人并非自愿自首。”
“那就清楚了!”吴大亮道:“乐陵县秀才安家兴,无故伤人,姓质恶劣,拒不认罪,证据确凿,本县断其杖一百,流放哈密卫!立刻向济南府发文,革除其秀才功名!”
他一边说着,下面的书记便是刷刷刷记录着,没一会儿,便是写的分明了。吴大亮看了看,盖上了自己的大印,又给连子宁看了看。
安家兴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是就此注定了,一双眼睛里满是绝望,竟然伏地大哭起来,心里恨死了那个教唆自己来的人。
连子宁起身,走到他面前,道:“安家兴,若是你现在写下休书,本官可以予你减刑。”
安家兴抬头看向连子宁,眼中闪烁着希望,连子宁扬了扬下巴,那书记赶紧把笔墨纸送上。
安家兴拿了纸笔,很快一封休书便是写就,一笔字倒是极漂亮的。
连子宁对石大柱道:“还愣着做什么?拿着吧!”
石大柱赶紧应了一声,接过休书,珍而重之的揣在怀里。偷偷瞄了一眼连子宁,很是有些心虚的挠挠头:“大人,俺……”
“行了,你个夯货,自个儿悠着点儿,别弄出事儿来。”石大柱对这个事儿这么着紧,连子宁若是看不出什么来那真是傻了。石大柱跟他这么久,忠心耿耿,能有这等际遇,倒也是让人欣喜。
“老吴,那一百杖就减为五十杖吧!这厮体质弱的很,别给打死了。”
吴大亮自然允了。
连子宁蹲下身来,看着安家兴,淡淡道:“安家兴,以你的胆子,定然是不敢直接找上门来的,一定是有人在背后给你说了什么。本官没说错吧?”
安家兴浑身一震,呆呆的看着连子宁。
“你若是说了,那五十杖也免了。”连子宁轻声说道:“读书人,身子骨定然是不好的,五十杖的话,说不定就给打死了,你说是不是?”
安家兴呆了半响,终于是点头,然后在纸上写了三个字。
连子宁看了一眼,便是收起来,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果然是他!”
此间事了,连子宁便也离开,吴大亮恭恭敬敬的送出去,连子宁回头笑道:“老吴,今曰多亏你了,以后有机会去我府上,咱们多亲近亲近。”
吴大亮受宠若惊,知道这是连子宁在示好了,赶紧应道:“是,是,下官改曰定然登门拜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