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啸的情况与监啸类似,中国古代军营之中营规森严,别说高声叫喊,连没事造造谣都有生命危险。而且军营是地道的肃杀之地,中国传统的军规有所谓“十七条五十四斩”,当兵的都是提心吊胆过曰子,经年累月下来精神上的压抑可想而知。另外一方面传统jūn_duì 中非常黑暗,军官肆意欺压士兵,老兵结伙欺压新兵,jūn_rén 中拉帮结派明争暗斗,矛盾年复一年积压下来,全靠军纪弹压着。尤其是大战之前,人人生死未卜,不知自己什么时候一命归西,这时候的精神简直处于崩溃的边缘。
营啸最初的起因很简单,可能只是一个士兵作噩梦的尖叫,于是大家都被感染上这种歇斯底里的疯狂气氛,彻底摆脱军纪的束缚疯狂发泄一通。一些头脑清楚的家伙开始抄起家伙来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由于士兵中好多都是靠同乡关系结帮拉派,于是开始混战,这时候那些平时欺压士兵的军官都成了头号目标,混乱中每个人都在算自己的帐,该还债的跑不了。
中国古代jūn_duì 中曾经多次发生夜惊,也就是“营啸”,屡屡见于笔端并不罕见。史册有记载的最早的营啸的是在东汉对西羌的战争中,记载于《通鉴纪事本末》。
营啸的危害极大,不但死人多,而且极伤士气,如果被人沉寂利用的话,那更是了不得。因此,历朝历代,严酷的军纪都是防止营啸的首要方法。直到太平天国,仍有严格制裁营啸始作俑者的法律。
大明朝上一次的营啸,便是在正德十二年的时候,谷大用镇守大同,苛待士卒,从而引发了营啸。
而这一次由于极端的疲惫,在喜申卫城下目睹了那场血腥大战之后的恐惧和烦躁,以及女真人的偷袭作为契机,终于是引发了大规模的营啸。
无数明军士兵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吼叫,这种叫声不像是人能发出的,反倒像是野兽临死之前的疯狂嘶吼,迅速的传染着,这一刻不知道多少人大声嘶吼,疯狂的砍杀着。
便是那些偷袭的女真骑兵也是吓了一跳,阿敏却是见多识广,见到己方的偷袭竟然引发了明军的营啸,不由得大喜。大叫道:“不用管,不用管,杀!”
随着他的命令,又是一波波的箭雨射了过去。
四处横流的鲜血,到处飞舞的断臂残肢,冲天的大火,疯狂杀戮的士兵,如雨一般泼下来的羽箭,当徐鹏举被一干骑兵簇拥着出了大帐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天塌地陷一般的炼狱场景。
“铎!”一支粗大的羽箭直直的向他射了过来,身边的亲兵眼疾手快,手中马刀刀背一磕,将这羽箭磕飞。
虽然没有伤到,但是徐鹏举还是被吓得脸色煞白,浑身一哆嗦,忽然感觉胯下一热,原来竟是给吓得尿了出来。
他的暴躁,他的杀人如麻,他的镇定自若,都是建立在自身安全,并且掌握绝对权力的基础上的,而当眼下,jūn_duì 大乱,四面皆是敌人的时候,他的真正本色便是显露出来——也不过是一个胆小、怯懦、无能、自大的纨绔子弟而已。
他是从脂粉堆里被扒拉出来的,昨晚上和几个侍女鏖战了两个时辰,药丸都吃了不少,这才刚刚睡下。
女真铁骑的冲锋势头根本无可抵挡,这会儿已经冲杀到了位于中央的帅帐的附近。又是一波箭雨袭来,亲兵们赶紧保护住徐鹏举,几根羽箭被打飞,插到了附近的地上,惹来了几个亲兵打扮的侍女的一阵尖叫。
“怎么办?怎么办?徐安,怎么办?”徐鹏举已经完全乱了方寸,拉扯着徐安的衣袖一个劲儿的问道。
徐安是魏国公府的家生子出身,当年也曾经随着老公爷在外领军,征战四方,战斗经验倒是颇为的丰富,他自然知道,这个时候最应该做的,是收拢士兵,和这些女真人抗衡,虽说败局已定,但是总是能挽回一些是一些。但是他对徐鹏举忠心耿耿,出于对徐鹏举的安全考虑,离开这儿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把自己的想法一说,徐鹏举毫不犹豫道:“这还用说?快走!快走!走的迟了就走不掉了。”
“是,老爷!”徐安立刻把魏国公府的三千家将组织起来,魏国公府世代勋戚,是大明一等一的豪门,底蕴极为深厚,足足有八千精锐家将,此次徐鹏举出征便是带了三千。他们位于整个大营的最中央,根本没有收到波及,而且白曰行军的时候都是骑马,体力保存的也是极好。
三千穿着烂银板甲,披着大红披风的精锐骑兵簇拥着徐鹏举疯狂的打马向东杀去——那里,是没有女真人的。
但是那里,却是大明军的营帐。
“让开,都让开!”
魏国公府的家将大声叫嚷着,却被营啸的士兵拦住了,营啸的士兵已经分不清楚谁是敌人了,竟然举着刀向他们杀来。家将们神色间有些犹豫,毕竟,都是一个马勺里搅饭的袍泽啊!
“还愣着干什么?杀,杀出去!”徐鹏举的叫声让他们下定了决心,挥舞着斩马刀,狠狠的劈向了眼前的明军士兵。
硬生生的在乱军中杀出来一条血路。
事实证明,刚毅虽然已经把徐鹏举估计的足够无能,还是还是高估他了,面对困境,这位大帅选择的不是带领精锐骑兵奋勇杀敌重整旗鼓或者是直接杀向空虚的女真大营,而是直接逃跑。甚至不惜在自己人中杀出来一条道路。
屠刀砍向了袍泽。
“阿敏大人,你瞧!”一个副将指着远处大声道,阿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那一片穿着烂银板甲,披着大红披风,就连坐骑都披着棉甲,装备无比精良的骑兵。
他如何还能猜不到发生了什么事?
阿敏大喜,心道这位徐大帅可真是会帮忙啊!
他大声喊道:“所有人跟我一起喊,明军大帅逃了!”
周围人先是一愣,然后便是齐声大喊:“明军大帅逃了!”
无数女真骑兵一起大喊:“明军大帅逃了!逃了!逃了!”
“大帅逃了?”陈大康惊愕的转过身,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在火光的映照下,便看到了那一大片红色的披风消失在视线中。
陈大康苦笑一声,喃喃自语道:“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这个纨绔子弟,毁了北征军啊!”
“大人,咱们应该怎么办啊?”身边指挥同知胳膊上绑着白纱布,隐隐的透出血迹来,向着陈大康急声问道。
无可抵御的女真骑兵在拐子马的带领下,已经从南至北,横穿了整个大营,穿透了整个大营之后,在大营那边绕了一个大弯,又是重新杀了回来!
这是游牧民族骑兵惯用的伎俩,不断的穿插,不断的撕扯,将敌人的阵型完全的撕碎,然后就是随意的屠戮。
神武右卫并不在女真骑兵的冲击线路上,只是被箭雨给泼了两阵,死伤大约百余人。看到外面那如同炼狱一般的场景,神武右卫的士卒每个人都是感觉到庆幸,若不是早早醒来,只怕现在自己也是毫无所觉的互相杀戮吧!
“怎么办?”陈大康沉吟片刻,咬咬牙:“走,咱们也走!”
“走?”指挥同知张大了嘴:“临阵脱逃,可是要杀头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