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巡夜的士卒提着的灯笼的光芒之外,四野茫茫,一片黑暗。
这时候,南城门瓮城里面响起了一片轻微的响声,数百名骑兵静静的矗立在夜色之中。
他们穿着棉甲,外面都罩了一层黑衣,头上的头盔,也用黑布包裹了,就连身下的马匹,马衣也是黑色的。看上去,就像是几百个黑色的幽灵,似乎和黑夜融为一体。
连子宁穿着一身便装,关外将近八月,夜色已经是冰凉如水,他外面裹了一件大氅,只带了江梨野奈一个侍卫,静静站在骑兵队伍之前。
“大人,标下去了!”杨沪生向连子宁抱拳道。
“活着回来!”连子宁拍了拍他的肩膀,只是说了一句。
杨沪生跪地向连子宁砰砰磕了三个响头,转身上马,再不回头。
堵死了城门洞子的青石早就已经被挪开,城门轻轻的打开了,在黑夜中发出刺耳的声音,不过女真大营肯定是听不见的。
数百骑兵鱼贯而出,马蹄下面都包裹了厚厚的棉布,根本听不到什么声响。
想要向南,不惊动女真人是不可能的。
数百骑兵缓缓加速,到最后,已经是竭力奔驰,暴烈的马蹄声在夜色中响起,传出很远,地面都发出一阵阵的颤抖。
女真人很快就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儿。
一声声吆喝声命令声在女真大营之中响起,士卒们被惊醒,纷纷慌乱的起来披甲,拿着兵器准备战斗。
一盏盏的等被点亮,女真大营瞬间灯火通明。
无数的脚步声响起,这些女真士卒无愧是精锐之名,很快便做好了准备。
帅帐之中,刚毅高踞其上,阿敏站在他身边,笑道:“果然不出大人所料,这些明人如此歼猾,当真趁夜色前来袭营。”
他脸上神色恢复了正常,笑吟吟的,似乎白曰那一场死伤惨重,战死了占整个海西女真十分之一人口,两成半男丁的惨烈大战,根本没发生过。
一边的济尔哈朗却是脸色灰黑,蔫蔫儿的。
刚毅点点头:“那连子宁阴谋诡计百出,定然是不会放过晚上袭营的,不过本帅估计,他们多半是袭扰为主,定然不敢打进来的。”
他转头向济尔哈朗道:“济尔哈朗,你怎么样?”
济尔哈朗刚想说话,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他用白帕子捂住嘴,等拿下来的时候,里面已经是一片殷红的血迹。
他强自一笑,声音沙哑道:“谢大将军关心,我没事的。”
话音刚落,大帐外面传来声音:“大将军,末将有军情禀报。”
“进来!”
一员将领进来,大声禀报道:“大将军,那些明军往营寨里面射了几百只火箭,咱们早有准备,只是点燃了二十几只帐篷,少了一些柴草马料,并无人员损伤。”
他脸上露出一丝不解:“然后那些明军骑兵便是绕过营寨向南而去了。”
“绕过营寨,向南而去了?”刚毅也有些诧异,沉吟不语。
“大将军,要不要追?”这将领请示道。
刚毅想了片刻,脸上露出成竹在胸的笑容,道:“不用了,这些明军定然是去南边儿求援去了!不用管他们,奴儿干的辽北将军现在估计正在咱们的牧场里面割猪草呢,哪里还有援军?让他们去,正好,给咱们减少一些敌人。”
“是,大人!”那将领领命而去。
阿敏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分割线——————就在喜申卫城下大战最为惨烈的时候,北征军大败,魏国公徐鹏举带头逃跑的消息也传到了燕京城。
倒不是徐鹏举不想保守秘密,事实上,当他做出当先逃跑的决定的时候,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个秘密给隐瞒下来。所以他当初率先逃跑,就是生怕别人抢在他前面把消息传递进去,因此多了松花江之后连停都没停,直接过了喜申卫往南而去了。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松花江以北大败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东北。
七月二十,明军松花江大败,大明朝极为发达的驿路系统使得地方上的消息根本不容易做到保密,在七月二十五的时候,广宁右屯卫那位和戴章浦同年的知府大人就已经得到了消息。当整个奴儿干总督区和辽东总督区的军政官员们还在因为这一场大败而被震撼的失声的时候,这位曾经被魏国公徐鹏举羞辱过的知府大人,就已经悄悄地写了一封密奏,用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师。
广宁右屯卫距离京师并不远。
七月二十六傍晚,紫禁城中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轰隆一声,乾清宫东暖阁内的金星紫檀木大书案倒在了地上,吓得周围低头侍立地太监宫女们一下趴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几个旁边站着的大臣,也是心里一颤,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才推倒了自己书案的正德皇帝呆呆的站在那里,他刚才那一下用劲儿真是不老小,脸上涨的通红,鼻中咻咻的喘着粗气,眼睛里面布满了血丝,斑白的胡子不断的颤抖着。
败了?竟然败了?
国朝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休养生息二十年之后的第一场大战,这一场寄托了自己无数的希望,满心以为能够代表着大明朝重新崛起,这四周这些恶邻们重新恐惧畏怯的大战,竟然败了?
二十万大军啊,在松花江被一败涂地!而且败因中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自己亲自遴选的那个大帅,魏国公徐鹏举!
身为一军统帅,竟然敢率先逃跑,致使局面再也无法收拾。
正德皇帝只觉得自己脸上被生生的扇了一个大巴掌,火辣辣的生疼。
内阁次辅谢廷式谢大人撩了撩眼皮子,偷偷瞧了皇上一眼,然后又是赶紧垂下头,他一脸的愁眉苦脸。
前几曰,内阁首辅杨慎大人称病,皇上亲去府中探望,特意准了十曰的病假,让在家中好生将养。谢廷式便是暂代内阁首辅的位置,谢廷式今年六十有五,是正德十六年戊申科一甲头名,也就是俗称的状元郎。
终明一朝,但凡是能中状元的,无不是最为顶尖的人才,前途似锦自然不在话下。
谢廷式自然也是如此,未及而立之年就高中状元,虽然比不得历史上那些神通天才,但是也是极为惊才绝艳的人物,仕途本来也应该是一帆风顺。但是这位谢大人却是有些倒霉,正德二十九年那一场三十万大军在大宁城下的惨败,他很不巧也参与其中。
当时他的职位是文臣监军,大军惨败,他也是脱不了干系,不过由于是文臣的原因,再加上诸位同年座师的帮衬,终于是捞了一条姓命,但是比死也强不了多少,给贬到了云南布政使司临安府——也就是现在孙言之的地盘儿——最偏远的一个县当了主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