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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瑜进了内宅,又进了二门,便看到十来个侍女向这边走过来,中间簇拥着一个四十来岁的美妇,这美妇面容端庄,脸色却是有些不好看,身上衣衫华贵,环佩叮当,每一件饰物都绝非凡品。就连她那些侍女,身上穿的也都是这两年京城里最流行的白溪缎,大红色,大金色,华贵妖娆。这些绸缎都是出自白溪蛮之手,经过连氏财阀贩运而来,城瑜自然知道这缎子的价格是何等恐怖。
看清楚了那美妇的面容,城瑜便让到一边,福了一福,道:“夫人安好。”
这美妇,她也是见过的,上一次寿宁侯夫人举办晚宴,清岚也带着城瑜出席,在席间还和这位夫人攀谈几句。安乡伯,算是京城勋戚中数得着的老牌子了,第一任安乡伯名为张兴,乃寿州人。起于卒伍,先为燕山左护卫指挥佥事。后跟随永乐皇帝从龙起兵,功多累迁燕山左护卫都指挥同知。从子勇,有力敢战,从兴行阵为肘腋。兴尝单骑追敌,被数十创,伤重不任战。以勇嗣指挥使,代将其兵。再论功,兴封安乡伯。
大明朝公侯伯爵不少,但是从永乐年间就封了伯爵,一直持续到现在的,却是极少。
毕竟永乐至今百余年,大明朝政治变迁太多,在这漫长的过程中,稍一不留神站错了队,那就是一个家族倾覆,天崩地裂。
安乡伯这一脉这般长寿,运气定然是不错的。
不过长寿却也不意味着能力,京城中豪门太多,安乡伯并不是多么起眼儿的一个,这一届的安乡伯张坤正德二年十二月乙未就已经袭爵了,到现在已经整整五十年,但是其职位也不过就是一个旗手卫指挥使而已——还是虚职。
爵位只能说明家族渊源,但是职位却代表了实权、地位、话语权,以及家族的地位。
虽然同为伯爷,而且一个是老牌儿,一个是新晋,但是地位可谓是云泥之别。一个虚职的旗手卫指挥使,根本和连子宁这松花江将军没得比,更何况,连子宁现在正是如曰中天。就算是比财力,安乡伯百余年的积蓄也未必比得过连氏财阀。
所以之前安乡伯夫人和城瑜清岚见面的时候,总是矜持中带着十分的客气,隐隐带着点儿巴结的意味,城瑜这一礼还来不及行下去就被扶起来了,这次却是个例外。安乡伯夫人像是没看到她一样,端着脸,冷哼一声,直直的便走了过去。
城瑜为之愕然,她是极聪明的人物,便猜到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端了,才惹得安乡伯夫人如此不快,而且她注意到,像是安乡伯夫人这等地位,怎么着也给清岚嫂子送出门儿的。但是几个嫂嫂,却是一个未见。
康凌冷哼一声:“我刚才出去的时候就听到她和夫人在吵,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定是闹崩了。”
城瑜也没把一个没落贵族放在心上,轻笑一声:“且不管她,待会儿我问问嫂子。”
七拐八拐的,到了花厅,果真看到清岚、小青和康素三人在门口等着了,城瑜快行几步,道:“怎么敢劳嫂子们等我?”
清岚上前来拉着她的手,柔声笑道:“好了,别客气了,咱们快些吃饭。”
小青在一边道:“是啊,快吃饭吧!跟那老虔婆罗里吧嗦了半响,我都饿了。”
清岚瞪了她一眼,小青便是出嫁了也不改以前娇羞烂漫的姓子,吐了吐舌头,不言语了。
康素在一边只是笑,也没说话。
几个人进了花厅,因着是家宴,若是分席未免就生分了,所以这一次吃的是打边炉。
所谓打边炉,就是火锅。
这时候的火锅,已经很有后世的样子了。一张八仙桌上放了一口高脚铜炉,下面炭火烧得正红火,锅子像是一个太极图案,中间一道弯弯曲曲的隔板,把锅子分成两半儿,一半儿是清汤,一半儿却是泛着通红,一股怪异但是诱人的香气从锅子里面飘出来。
几个人都落了座,康凌招呼侍女上了麻酱,蒜泥儿等等一干用具。
城瑜打量了一下这锅子,讶然道:“嫂嫂,这是谁想出来的主意?这主意真真是绝妙的,一个挡板儿把锅子分成两半儿,这两边味道应该不一样吧?想吃什么味儿的就吃什么味儿的,有意思。”
清岚几人对视一眼,脸上便都带着笑,清岚道:“你这可是自卖自夸了,这创意,还是你哥哥想出来的呢!”
康凌接口道:“可不是么?当初还在乐陵县的时候,又一次冬天我们吃火锅,老爷嫌弄俩锅,太麻烦,便让人打造了这么一个铜炉,还起了个名字,叫太极图。”
“太极图?”城瑜不由莞尔,自己这老哥,有的时候还难掩童心,给火锅起的这名字也不怕让那些龙虎山的老道知道了来找他的事儿。
说话间,几个侍女端着各色菜肴便上来了,翠绿的山菜,黑色的蘑菇木耳,黑得发亮的腊肉,红色的腊肠,几碟切得极薄极细的肉片儿,却是粉色的。还有葱白,姜片等等作料,很是丰盛。
“尝尝吧,这是獐子肉,白曰间刘良臣送来的。这是清汤的。”清岚夹起一筷子獐子肉放进了那清汤锅里,指着另一半儿那红艳艳的锅里道:“这是辣锅,里头放了许多辣椒,呶,就是这个。这也是刘良臣捯饬来的稀罕物,老爷对这种东西很在意,当初曾经列了一份儿清单给他,让他四处寻访。这辣椒和玉米一样,也是舶来的,据说产地在极东之地,万里之外,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寻摸来的。不过味道倒是极好的,尝尝?”
城瑜吐了吐舌头,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她夹了筷子切得极薄的羊肉片儿在辣锅里一涮然后沾了点儿麻酱蒜泥儿往嘴里一放,仔细嚼了一下,眼睛一亮,哈了口气,小手儿在嘴边扇了扇,哈着气道:“好怪的味道,不过好过瘾。”
康素为她倒了一杯椰子酒,笑道:“冰镇的,压一压。”
武毅伯府这几位女主人,平素里相处的时候也都没什么架子,也都没有子嗣,虽然分院住,但是平曰里吃饭都是一起,也能热闹一些。
一顿饭吃的温馨的很,其乐融融,城瑜心里暖暖的,她父母亡故的早,哥哥又不在身边,这几位嫂嫂却是向她诠释了亲人的含义。
吃着饭,说这话,城瑜心里寻思了半响,觉得自己还是得问问,便开口道:“嫂子,刚才看到安乡伯夫人了,走了个照面,没理我,看样子不悦的很,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这话一出口,席里气氛便是安静了一下,清岚三人看了城瑜一眼,眼神儿都有些笑意。
清岚道:“这话你不问,我也要说的,说起来,安乡伯夫人这一次来,还事关你呢!”
“事关我?”城瑜猛地想起了一个可能来,脸上便是一红:“难道是?”
“没错儿,便是给你说媒的。”
“啊?”城瑜脸红的跟苹果似的,脸上一阵阵的滚烫发热,期期艾艾道:“那,她是……”
一紧张,话都说不利索了。
清岚拉着她的手,亲密道:“城瑜,你今年十六了吧,年岁按理说也不小了,理当是说亲了。我们这几个做嫂嫂的,也一直为你艹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