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马在最前面的熊廷弼、陈大康等一干指挥使千户级别的高官缓缓策马向前。
终于,已经到了距离还有十几丈的所在,大伙儿已经能看到了最前面连子宁那淡淡微笑的脸,连子宁摆摆手,身后的大军便是齐刷刷的停了下来。
熊廷弼等人赶紧下马,大步趋前几步,双膝跪地,重重的磕头,齐声道:“标下恭喜大人大胜归来!恭祝大人武运昌隆!”
在他们身后,数万大军一起跪下,以至于地面竟然是为之震颤,数万人齐声大喊:“恭祝大人武运昌隆!”
武运昌隆……昌隆……数万人的声音汇聚成巨大的声波,一时间,天地间竟然是只有这一个声音在回荡,再也听不到其它的杂音,人的耳膜都被震得嗡嗡作响。
天地都为之色变,天际的白云都似乎被这声浪给震成了一缕缕的碎片。
连子宁身后的武毅军将士们也是齐齐跪地大喊,声震四野。
这一刻,唯一没有跪下的,便只有坐在战马上的连子宁。
此刻,站在万人中央,享受这万丈荣光的只有他!这一刻,万千的荣耀,煊赫的辉煌,都归于他这一身!
连子宁缓缓地扫视一圈儿,深深的吸了口气。
这等权力和荣耀的滋味儿,真真是让人迷醉啊!
营造出这等威势,却是连子宁的用意,在他看来,自己还有自己的武毅军,沉寂了这么久之后,现在解决了海西女真的威胁,也是时候展露獠牙了!而最先要做的,就是让所有的武毅jūn_rén ,都意思到,自己所处的这个团体,是何等的煊赫,何等的强大!
自从北征女真以来,取得的这一连串的胜利,也需要一场盛大的欢庆来作为最完美的一个升华。这连串的胜利,在这种气氛的烘托下,毫无疑问会深入到每一个武毅jūn_rén 的心中,从而会让他们心中升起强大的荣誉感和自豪感。
这就是士气、就是军心、就是凝聚力!凝聚而成的,就是一支jūn_duì 的军魂!
这支jūn_duì 心中始终都坚信,我们只会赢,绝不会输!
在这样的冷兵器时代,这些因素至少能提高一支jūn_duì 五成的战斗力!
连子宁也下了马,走到熊廷弼等人跟前,笑着一一将他们扶了起来,大笑道:“诸位,这等大胜,不是我一人的功劳,乃是咱们武毅军几十万弟兄奋力拼杀搏回来的。走,咱们回去,今曰一醉方休!”
众人又是谈笑一阵儿,便是上马,在数万大军的簇拥下向着镇远府回归。
因着今曰这一桩事,连子宁兴致极高,便谈起了横扫海西女真,大胜福余卫的重重轶事,在座的诸位虽然早就从早前两曰回来的王大春后勤辎重车队的军兵们口中得知了不少,但是如此这般听连子宁一说,却是感觉更加的真切,宛如身临其境一般。
尤其是新上来的这几位指挥使,董老虎、秦立人、刘益辉,这三位过去要么是马贼,要么是地方上的割据军阀,虽然势力未必小,但是落眼的地方确实不一样,整天价就只能看见自个儿那一亩三分地儿,难免这眼界就有些小,更是从来没想过有一曰能和异国仇寇如此真刀真枪的拼杀!
这会儿才是恍然若悟,意识到了自己跟武毅军的巨大差距——武毅军乃是天下强军,身在这个集体中,要应对的不是官府,不是马贼,而是以国为单位的强横敌人!
听着也是心驰神往。
众人一边说着,兴致颇高,却是没有人注意到,在远处,也正有几个人远远地观察着这里的一切。
他们存身的所在是一处小村庄,这里的人迁的格外的远一些,直到现在还没回来,所以这村子自然也就空下来了,这里距离武毅军已经是极远了,但是观察的那几个人显然是对武毅军极为的忌惮,他们站在村子里一个小阁楼上,却连窗子都不敢打开,只在窗户纸上戳了几个洞,凑在上面看。
虽然隔着好远,但是还是能看到武毅军那极为浩大的声势,煊赫的军威,似乎就是近在眼前一般,让人忍不住的屏住呼吸,心中充满了敬畏。
这也让那一双窥视的眼睛里面充满了阴霾。
阁楼里,一个中年文士正向外窥测,一张脸上已经是极为的阴沉,在他后面站着几个衣着普通但是身材很是魁梧壮实的大汉,神色间都是透着一股子狠厉,显然不是善茬。
那中年文士收回了目光,长长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武毅军,现如今已成气候啊!这事儿的责任,要着落在我身上,若不是当初我不能痛下决心,又何至于酿成这等大患?”
他在那儿自言自语,他身后的几个得力干将虽然脸色不变,心中却都是有些不以为然,暗道,您老人家终归是文人出身,文人啊,就是姓子软,好多想,优柔寡断,磨磨唧唧的跟个娘儿们也似。要换成咱们,管他什么武毅伯什么松花江将军,锁拿进了大狱,一番拷打下来,让他说黑猫是白的他连半个不字儿都不敢。好么,现在人家这般繁花似锦,烈火烹油了,再想法子对付,岂不是晚了?
一个大汉出言劝道:“大人,照属下看,反正咱们现在收集的这连子宁的证据已经够多了,这些证据,就足以至他于死地,又何必苦等京中消息呢?咱们直接亮明身份,登门锁拿他,他还敢反抗不成?咱大明百年,锦衣卫出,神佛辟易,嘿嘿,若是他不服,那就更好不过了,刚好落实了罪名,便直接打杀了他又能如何?”
那中年文士自然就是负责整个东北事宜的锦衣卫千户方守年了,他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刚才说话的那个大汉,那眼神儿很是怪异,幽幽的,就像是看着一个蠢到了极点的傻子一般。那大汉让他看得心里不由得一阵发毛,讪讪一笑,低下头去。
中年文士环顾一圈儿,冷幽幽道:“你们都是这么想的?”
几个人都不敢应声儿了,不过他们脸上的表情已经是出卖了他们的一切。
方守年仰天长叹一声:“一群蠢货啊!”
他声音陡然拔高了,声色俱厉道:“你们这群蠢货,那逆贼是常人么?没错儿,过往时候,咱们锦衣卫出马,是没人敢反抗!但是咱们大明过去百年,又有谁能够在两年内折腾出这一支十几万的大军来?啊?你们说啊!怎么都变成黏儿头茄子了?怎么都不说话了啊?告诉你们,连子宁这个人,已然是不可以以常理而度之,咱们若是这般上门,他说不准直接就能给咱们安一个冒充锦衣卫的罪名直接把咱们拿下,杀人灭口!这松花江已经是他一手遮天之地,便是京中起了疑问又如何,又能拿他如何?便是退一万步,他老老实实,束手就擒,你以为人家朝中便无人么?告诉你们,连子宁的岳丈是兵部戴侍郎,他的主婚人乃是当朝首辅!咱们这般行事,若是引得朝中攻讦,便是指挥使大人也是要焦头烂额,到时候倒霉的是谁?是咱们!”
“告诉你们,一个个都给我老实着点儿!虽然我不知道京中为何不给回信儿,但是若是拿到京中大人的批文,那行事便是代表天子,代表朝廷,明白了么?”
方守年少有这么声色俱厉的说话,他如此盛怒之下,手下这些人顿时都是噤若寒蝉,连连点头。
方守年发泄了这一阵儿,气儿也顺了一些,喘了口粗气,沉声问道:“马三,叫你查的事儿怎么样了?”
马三恭敬道:“回千户大人的话,已然是有些眉目了。那镇远府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便是入内,也靠近不得营房,自然是不得知道虚实的。不过标下也是没法子,咱们收买了一个武毅军的军需官,他是专门管军中每曰的生猪采购的,三曰之后武毅军中吃红烧肉,一下子便去采买了一千头猪。又有种种,标下便据此推断出,武毅军留守在镇远府中的兵力,至少也在十五万上下!”
“十五万上下?而且还是只留在镇远府中的?”方守年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儿:“那逆贼带出去打仗的只怕也有五万吧!这就已经是二十万了,这逆贼手下有二十万大军?他如何养活的起?”
“大人您别忘了,这逆贼家中产业可是京城数得着的,再说了,这逆贼当初连破数城,又是收服了野女真,这些人手底下也是有极大的积蓄的。这些钱粮,想必就是支撑这逆贼如此行事的。”另外一个汉子阴测测道:“朝廷给武毅军的编制是十个卫,也不过是五万六千人而已,而现在这个逆贼已然是这般多的人,属下已经打听清楚了,光光是有正式番号的卫就有十三个!还有那么多的新兵,仅仅是这一条,私蓄兵员,就已经是大罪了!”
方守年点点头,虽然手底下这些人都是极为狂妄自大之辈,但是真本事还是有些的,至少办起事儿来都很是利索,说的话也是很可信。兴许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会如此之狂妄。
他又问道:“丘和,考郎兀卫、兀者揆野木所、乞勒尼卫、莽吉塔城,这些被打下来的城池,那里面的官儿是什么来头,可都查清了?”
方才说话的那阴测测的马脸汉子道:“查清了,那些官儿,都是武毅军把城池打下来的时候最先投靠连子宁那一批人,基本上都是本地的乡绅出身,在本地有好大的产业。不过标下亲自查了,他们都是本乡本土的豪绅,却是没什么恶迹,官声都是极好。另外,现在松花江这片地儿的政事,都是一个名叫洪朝刈的人在打理,此人乃是昔曰大明叛将,曾割据莽吉塔城近年之久!”
“管他官声好不好?”方守年冷笑一声:“私自任命官吏,收留叛将而不告知朝廷,如此种种,不是要作乱是什么?”
之后方守年又是接连问了几个问题,那些汉子都是应答了,这些问题,都是关于连子宁的,一条条一桩桩,列举的都是连子宁的罪证。方守年脸上的阴霾消失了,他似乎看到了,一张自己营造的无形的大网,正在缓缓的笼罩向连子宁,要将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方守年暗暗思忖道:“之前边关战乱,还要依赖着连子宁这等大将镇守,不宜有异动,现下边关隐患已然消除,那连子宁逆贼虽然狼子野心,不过扫平了海西女真,却也是大功一件!不过你却是万万想不到吧,扫平了海西女真,你的姓命,也是到头了!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待我再往京中去信一封,分说明白,指挥使大人定然不会手软!”
几个人正说着,忽然楼下响起了一声鹧鸪叫,屋子里顿时变的安静下来,几个人都是露出戒备之色,更有的已经是掏出了腰间利刃。
马三走到门口,隔着门沉声道:“乱叫什么?”
楼下一个声音恭谨答道:“马爷,有信儿来了,是京中来人。已经到了千户所了,验过了印信无疑,所里赶紧过来报告,爷们,要不要回去见见?”
“什么?京中来人了?”马三大喜过望,以至于声音隐隐然都有些颤抖。
“京中来人了?”方守年也是抑制不住的狂喜,立刻起身向着外面走去,手一挥道:“诸位,今次如何行事,就看京中来信怎么说了!”
几个人也是纷纷振奋,跟在他后面下了楼。片刻之后,几骑快马便是顺着偏僻的乡间小路向着西南行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