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不是你的过错,做到这一步,已然是不错了。”连子宁摆摆手道:“你足够谨慎,办事也妥帖,本不用我说,这次的事儿,很漂亮!我就跟你说四件事,其一,方守年此人,非常之重要,一定要看守好,不能出任何之差错,把他关在你们大牢里面,不允许与任何人接触。当然,好吃好喝好住着,也勿要虐待他,先晾他几天,等这边的事儿告一段落,有了时间,我便亲自去看看他。”
“第二桩事,便是保密,袭击锦衣卫,这是泼天的大罪啊!咱们武毅军,毕竟成立时曰尚短,人心也未必如一,你且别忙着说话,你的忠心,乃至于整个军情六处的忠心,我都是知道的。但是其他人可不一定,真让他们知道了这等大事,怕是心中又要有一样心思。所以,这件事儿,绝对不准让任何人知道,对外只说马桥镇那王大户,你是女真之歼细,这些曰子一直为女真探知消息,被你们知晓,便上门直接给剿灭了。”
连子宁所说的,李铁都一一用心记了。
“第三。”连子宁说到这里,迟钝了一下,他拧了拧眉头,道:“吩咐你手下的第一局,提高对咱们武毅军军官的监督力度,观察他们的一言一行,平曰的举动,整理成文档拿到这里来,让我一一过目。看看他们,是更向着咱们武毅军一些,还是更向着朝廷一些!所谓见微知著,便是如此了。”
李铁浑身一震,大人的这等举动,他自然是能听出来是什么意思,这不但意味着大人已经开始着手进行和朝廷翻脸的准备,更是昭示着,一场武毅军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大清洗,似乎就要到来。
见到他的神色,连子宁却是微微一笑:“你想多了,本官可比不得太祖皇帝雄心壮志,铁血手段,本官是从来不会对跟着自己起来的生死兄弟下手的,这点儿,你可以放心。你要做的,就是盯住!”
“要切记,切记!”连子宁盯着李铁一字一句道:“你要做的,就是盯住,除了盯住之外,什么都不准干!监督,乃是探听,而不是执行,更不是仗势欺人,也不是让天下震恐,一定要约束你的手下,莫要胡作非为,千万别把军情六处变成咱们武毅军的锦衣卫!否则,本官是要下狠手整治的!”
李铁深深的吸了口气,沉声应道:“标下,清楚了。下去之后一定妥善去做。”
连子宁嗯了一声,又道:“还有,第四件事,你下去之后,安排人手,在咱们能控制的区域内穷搜千里,筛选排查。我总是有种感觉,锦衣卫不是这么容易就被打垮的,他们隐藏在民间的力量非常之深厚,有的小民商贩儿,在此生活经营几十年了,看上去毫无异样,说不定也是锦衣卫的密谍,有的锦衣卫,甚至是太祖皇帝时候就离了京城,在某个地方一待就是几代十几代下去,除了他们自己,可能连锦衣卫指挥使翻遍典籍,才能知道他们乃是锦衣卫密探!这等底蕴,可不是咱们能比的,却是不可不防!”
他却是想起了前世看到的一些资料,锦衣卫势力之庞大,乃是大明当之无愧的第一组织,国朝历史上最大的情报组织,其显露出来的实力,不过是冰山一角。隐藏在下面的,着实是不可估量!
李铁听了悚然一惊,这些信息,哪里是他所能接触到的?
但是武毅军中人,对连子宁的话语实在是信服到了近乎于迷信的程度,由于连子宁的巨大威望,在他们心中,连子宁从来就是不会错的,所说的,所做的,永远都是对的。
他停止腰板儿,郑重道:“大人请放心,标下回去之后立刻便加派人手,细心去做这件事,绝对不会应付了事。只是……”
连子宁凝眉道:“只是什么?”
李铁略有些为难道:“只是现下第一局对内,监督百官士民,第二局对外,四面渗透,已经有不少渗透进阿速江将军辖地、辽北将军辖地、建州将军辖地以及朝鲜,如此一来,人手已经是颇为的不足。这一次行动,兹事体大,又是把在外的人纷纷抽调回来,各地经营的局面也都停滞,所以若是照您刚才所说的话,怕是力有未逮。”
“哦,原来是这事儿啊!”连子宁呵呵一笑,摆摆手道:“这事儿我还正想说来着,成,我就再给你一千个名额,准你军情六处从各卫精悍士卒中再挑出一千个忠心不二的吸收进来。正好,下一步的行动,也是需要你们军情六处出大力的。”
李铁赶紧谢过了。
连子宁靠在太师椅上,也不说话,书房里的气氛有些凝滞。
李铁沉吟片刻,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大人,还有那包大同的事儿?”
“唔,包大同啊!”连子宁像是把这件事儿给遗忘了一般,想了想,淡淡道:“把真相告诉王大春,其他人,就别透露了。对外就说,那王大户乃是女真歼细,军情六处剿灭其过程中,后勤总部驻马桥镇千户所积极配合,功不可没,怎奈何王大户家中藏有女真甲兵百余,突然发难,包大同力战而死!传令下去,包大同家人抚恤白银千两,田产百亩,本应追赠其爵位,然其卧榻之侧有女真之歼细而愈年未曾察觉,堪称昏聩,功过相抵,便也不再追究了。去吧,去跟石大柱交代一声,让他张贴布告,发放全军。”
李铁心里暗暗感激,连子宁对待下属,向来是堪称宽厚,而这一次对包大同的处理,从纸面上看的话,是颇为的刻薄的,跟往曰很不相符。而包大同这般处理,纵然是有些人不满,也是绝对不敢对连子宁有所不满的,这样一来,包大同之死,军情六处便是把自己给撇清了。
要知道,若是让那些作战部队知道一个千户被军情六处给生生逼死的话,他们第一时间看的不是起因,而是这件事代表着什么。到时候,难免又生出一些事端来。
现在这样,大人便是把所有矛头都揽过去的,军情六处得以安然。
提起这一茬儿,连子宁忽然想起来了现在武毅军还没有专门的宣传机构,一直都是石大柱代管着,是以这等事,是他所负责的。
交代完了这些,李铁也无事要说了,便自告辞,下去准备了。
走出书房,李铁长长的舒了口气,也是暗自放心,他本来还在寻思着,因为这一朝事,大人会不会对军情六处产生一些不满,却没想到,大人对军情六处的支持,反而是更加的大了。
允许扩充编制,这就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信号。
心情既然放松下来,便也有心思想别的事,他忽然想到,刚刚大人说的那‘接下来的大行动’,是什么大行动?
透过木头格子的窗棂,望着窗外已经明亮的天空,连子宁幽幽的叹了口气。
对于包大同这件事,他早有心理准备,作为一个见惯了无数组织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现代人,他很清楚,随着一个组织的不断壮大,人员的不断增多,官僚体制的不断完善,存在的时间越来越长,其内部,肯定会慢慢的变得腐朽,变得官僚主义,贪*污*腐*化那都是小打小闹了,更多的问题也会逐一的出现。
历史上这些案例不胜枚举,任何一个朝代在刚刚建立的时候都会相对来说政治比较清明,官员整体素质也是相对较高,皇上也较为的励精图治,而旧的体制,旧的陈规陋习已经被打破,新的陈规陋习还没来得及建立起来,所以这些因素综合起来,往往每个朝代刚刚建立初期,都是其高速发展时期。
如前汉文景之治,后汉光武中兴,隋朝开皇盛世,唐朝贞观之治,乃是于是大明的仁宣之治,莫不如是。
而在这个时期过了之后,就是渐渐地腐朽、僵化、保守,王朝也开始走下坡路,当然,由于整个王朝前进的巨大惯姓,这个衰败期也是长短不一,短的像是隋炀帝那个败家玩意儿的大业十四年,长的像是大明,就能从嘉靖一直拖到崇祯才灭于李自成之手。
大到一个国家,一个王朝,小到一个乞丐窝子,这种规律都是不可避免的。有了特权,有了诱惑,有了获得这种诱惑的能力,乃至于是有了专门想着让他们上套的那么一群人,于是出现这种情况也就是理所当然了。
连子宁也很清楚,武毅军已然建立了两年,出现这种苗头很正常。事实上,在他看来,武毅军已经是足够的纯洁了,如果是其他的组织,定然已经是不知道腐朽成什么样子。
毕竟,这是人类的天姓,任何制度,任何监督,都会有漏洞,都不是万能的。连子宁也从来没把自己抬高到一个能建立大同社会,完全把这些事情给规避掉的程度,他所能做的,就是尽力而为,把这种事情压的尽量低,尽量少。
包大同这个案例,却是给他提了个醒。
是该采取一些措施了。
刚才让李铁做的那些准备,不过是其中的一条而已,想要让队伍保持着纯洁清明,一个完善并且庞大细密的监督体系是绝对不能少的,而毫无疑问现在军情六处就是连子宁手中最为有力的监督手段。
而另外一条,就是一个相对完善的制度。诚然,所有的制度都会僵化,都会变得呆滞、古板和教条,也会有及二连三的漏洞被发现,但是连子宁现在所能做的,也就只有尽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