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已经是在这悬崖之上,呆了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了。
深秋的夜风,已经是冰凉,在这百玉米高的空中,就显得尤其之大,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是把他们冻得浑身冰凉,宛如冰棍儿一般,浑身僵硬。
古塔殷德抬头看了看天色,心中有些急躁。
若是再等下去的话,只怕有人要受不了而掉下去了。
真若是那样,失去了突然姓,一切也都没意义了,自己这些人,反而会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下面大营还在亮着的灯光也是一盏盏的熄灭了,逐渐变得黑沉,只有一些气死风灯还在展现着微弱的灯光。
古塔殷德狠狠的攥紧了拳头。
成了!就是此刻!
他挥了挥手,拍了拍身边一个黑衣人的肩膀,那黑衣人似乎给冻得麻木了一惊,古塔殷德拍了他之后一开始还没反应,片刻之后才是剧烈的搭了一个哆嗦,回过身来,也拍了拍他旁边一个人的肩膀。
如此一传二,二传四,很快,所有黑衣人便都是得到了消息,做好了准备。
古塔殷德使劲儿的抖了抖手中的绳子,绳子的震动传到了峰顶之上。
在白鹰峰那宛如平台一样平坦的峰顶上,也站着为数众多的建州女真士卒,他们每个人面前都是钉着一根木桩子,这木桩子足有人腿粗细,下面却是铁尖儿,深深的钉进了石头地面足有一尺多深,极为的牢固。为了这些家伙事儿,纳兰建成可是动员了数万大军用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才做出来。每一根木桩子上,都是拴着一条粗重的麻绳,而那些建州女真士卒,则是手握在绳子上,感觉着下面的震动。
“动了!动了!”一个女真士卒感觉到了手里绳子的波动,刻意压低了声音兴奋的向四周喊道。
四下看去,周围的那些建州女真士卒也都是一脸的振奋,显然是都感觉到了,而并非是因为大风的吹动导致绳子的波动。
确定了这一点之后,这些士卒便开始弯着腰把木桩子上系着的绳子一点儿一点儿的放了下去,很快,盘在地上那如同巨蛇一般的一大坨绳子便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古塔殷德看着一直垂到下面,蔓延到黑暗中,不知道有多深多长的麻绳,深深的吸了口气。
为了防止麻绳垂下去被人发现,他把,麻绳尽头系在了腰间,牢牢地捆了好几圈儿,而绳子却还是垂下去老深。
周围的人也是一般的动作。
古塔殷德死死的攥住了绳子,双腿也紧紧夹住了绳子,然后身子往外轻轻一荡,便是从出身的那块儿石头上面脱身开来。
身下,已经是无尽的虚空。
他丝毫不乱,紧紧地抿着嘴,双手上面的青筋高高的鼓了起来,显然是用的力气极大,他的双手不断的交替下攀,稳稳当当,同时双腿也夹紧了绳子,整个人如同一只壁虎一般,缓缓的向下滑了下去。
向下滑了大约有十来米,似乎是感觉到有些疲累,古塔殷德四下里看了看,看到下面不远处有一棵手臂粗细的小松树,便滑了下去,稳稳地落在上面,那松树只是晃了晃而已。站在上面休息了片刻之后便是接着向下滑去。
如此这般,百余个黑衣汉子,宛如鬼魅一般也夜色中滑行。
若是白曰,这一切都无所遁形,他们只能像是靶子一般被生生射死,而这无尽的黑暗,却是遮掩了一切。
终于,古塔殷德距离地面只有一米来的高度了。
借着那一丝微弱的星光,古塔殷德甚至能看到脚下那因为你蛮河千万年来的冲击而形成的大平原上沙白色的土地。
他并没有着急,而是轻轻地在石壁上一蹬,整个人便是飘然落在地上,只发出了一点儿点儿轻微的声响。
双脚终于踩在了地上。
感觉到地面的坚实和厚重,在空中悬了好半响的古塔殷德血液瞬间加速,整张脸都涨得通红,他只想着扬天大吼一声,以发泄心中这莫名的情绪。
但是他终究是忍住了,反而是微微蹲下了身子,警觉的看着四周。
附近不断有黑衣人悬着绳子落在地面上,他们在空中冻了这好半响,都已经是麻木了,而刚才悬着绳子往下滑,手脚全都用力,反而是把全身的血脉都给活络开了,身子也热了,身手也灵活了。
但从这一点儿上看,他们就足以跻身这片东北大地上最精锐的一批士卒之行列,恐怕并不逊色于连子宁手下的龙枪骑兵。
古塔殷德竖起耳朵来仔细的听,忽然,他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原来,他现在站立的所在,就是适才图塔拉站立的所在,理所当然的,他也听到了那几个尚未离去的女真奴兵商议的声音。
而且那几个女真奴兵因为现在夜色越发深了,这里更是挨着绝壁,距离最近的营帐尚有数十米,无人到来,因此这会儿更是肆无忌惮,声音就更大了一点儿。
古塔殷德轻手轻脚的摸了过去,在那大石头后面也是贴着听了好一会儿,女真话他自然是听得懂的,仔细听了半响之后,脸上便是露出一副诡谲的表情来。
他感觉到,今儿个能听到这些话,就已经是不虚此行了。
因着舒尔哈奇这个内歼的缘故,所以杨沪生和夏子开等一干武毅军北路军的高层,都是对纳兰建成大军的构成非常之清楚了解——女真这样的发展水平,还没什么特别保密的概念,所以舒尔哈奇很轻易的就把纳兰建成大军的构成和主要的将领给搞清楚了。他清楚了,自然就代表着杨沪生和夏子开清楚了。
这还算好的,像是朵颜三卫和鞑靼瓦剌那等游牧民族,大首领的命令都是当中向着所有人发布的,还真是没有一点儿保密的可能。
而女真之前根本没有把武毅军放在眼里,就算是有些资料,也都是在海西女真,建州女真从上到下,对武毅军根本是两眼一抹黑。纳兰建成到了白鹰峡之后才发现,自己对敌人是一无所知,多少人,什么构成,多少骑兵,多少步卒,战斗力几何?全不知道!
古塔殷德心中暗道:“原来武毅军中,也不是铁板一块儿的,那位素未谋面的武毅伯爷倒也是好算计,好胆魄,竟然敢掠海西女真为奴,生生建起来这么庞大的一支部队,九万人!哼哼,不过你这九万人有多高的战斗力,可就难说了。这倒是可资利用的一点!”
他放轻了脚步,缓缓的绕过了大石。
这时候,越来越多的黑衣人从悬崖上落下,这声响,已经是遮掩不住了。
在大石后面商议的女真奴兵一共有三个,都是这些女真奴兵反抗势力中的灵魂人物,自然也是颇为的警觉,他们敏锐的感觉到了周围传来的异动。
一个身子瘦小些的四下里看了看,狐疑道:“什么声音?”
他声音略大了一些,另外一个又高又壮的汉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别声张!”
他们警觉的四处看着,结果这高壮汉子话音未落,就听见黑暗中传出来一个淡淡的声音:“是啊,的确是不能声张,几位干的这事儿,可不是什么能见光的。”
“谁?”几个人又惊又怒,却当真是不敢声张,压低了声音喝道,同时三个人散落开来,形成了一个生疏的合击阵势,同时铿锵几声响,手中都有寒光闪动,显然是拔出来利刃。
古塔殷德自然是怡然不惧,这么几只小虾米,还不放在他的眼里。
他从黑暗中走出来,虽然看不清楚面目,但是庞大如山的身躯,却是让几个人呼吸都为之一滞,俯视着那三个人,道:“某家乃是纳兰建成大将军麾下千户大将,古塔殷德!”
“你是纳兰建成的人?”那三个人闻言都是又惊又喜。喜的是这么一说,对方肯定不是敌人,而且听这话,还对自己等人的计划颇有些了解。惊的则是,这人是怎么过来的?而且建州女真又会怎么处置自己这些人?
似乎知道他们的疑问,古塔殷德伸手往天上指了指。
三个人抬头看去,都是骇然,其中那个一直没说话的此时却是开口,道:“古塔殷德千户大人,你们过来,是为了什么?我们该怎么办?”
此人名叫德灵,乃是海西女真豪族瓜尔佳氏中的大贵族,出身高贵,而且城府极深,手段高明,拉拢人心的本事尤其高超。此人一家上下被屠,自己却装成了下人的模样逃过了屠杀,因此对武毅军恨之入骨,在成为了奴兵之后,利用种种手段,拉拢了不少人,隐隐然成为女真奴兵中反抗势力的首领,手下有上百名听令而行的心腹。
他这般一说话,倒是让古塔殷德高看了他一眼,心道此人倒是识时务,有眼力见儿。
他沉声道:“你们所要做的,其一是为我们带路,带着我们直接杀奔你们大军统帅的营帐,擒贼先擒王!第二,发动你们的人,趁此机会制造混乱,杀那些汉人,趁机往外逃!”
德灵一口答应下来,道:“千户大人放心,这些我们都做得到,只是这军中统帅一共两位,其一是武毅军第四卫指挥使杨沪生,其二是第十卫指挥使夏子开,不知道要先去打哪个?”
古塔殷德嘿然道:“当然是哪个管事儿打哪个!”
德灵心领神会,点点头,然后赶紧向他那两个手下吩咐了几句,这两人连连点头,便都是飞奔而去,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德灵向古塔殷德解释道:“我令他们两个先回去发动人手。”
古塔殷德看他更是顺眼,深感此人懂事儿,有心计,更有能力,已经是生出来纳入麾下之心,笑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且干你的。”
德灵道:“请大人召集人手,我这就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