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乃是个干瘪的老头儿,适才耷拉着脸,脸色灰败的就有他一个——这也是难免,他乃是阿哈觉罗氏族长,出身他们族中的两万大军,已经在白鹰峡外被连子宁全歼了,这老头儿得到了武毅军兵临城下的消息之后,顿时是五雷轰顶,万念俱灰,心知自己就算是熬过了这一劫,以后在女真之中也定然是一落千丈,想保持现在的权势,再无可能!此时万念俱灰,没了指望,因此说话也是没了顾忌,便把自己的真实想法给说出来了。
这等言论,已经是近乎投敌。
之前说话的那安佳氏族长勃然大怒,迸指道:“好狗胆,你竟敢投敌?从咱们老祖宗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开始,从来就是咱们欺负汉人,让汉人给咱们割地,赔款,送女人,何曾咱们向他们低过头?说这话,你丢也不丢人!”
老头儿也不是吃素的,立刻反唇相讥:“丢你的*娘*的人丢,崩扯淡那些没用的,后来蒙古人欺负咱们的时候,咱们求和了没有?这世道,你打不过人家就得给人家装孙子,有什么好说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儿龌龊心思,你们族里的兵多半都在北地,是怕大军砸在哪里落得跟我一样血本无归吧?老子也不怕告诉你,你*他*妈*就是罪魁祸首,当初若不是你说免了纳兰建成的官儿,把完颜兀术那个废物放上去,能是今曰这般摸样么?”
安佳氏族长被他揭了短处,顿时是恼羞成怒,反唇相讥。
俩人顿时是吵吵起来,其他的人也被卷进来,大殿之中热闹的跟菜市场也似。
完颜陈和尚瞅了一眼,满心的厌烦。
作为整个女真的大汗,对于朝中的人心,城中的景象,他自然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整个女真汗廷,表面看上去似乎还没什么,实则四下里已经是乱成了一锅粥。
武毅军大兵压境,已经是兵临城下,而此时城中兵力,竟然是极为的空虚。
周围的几个卫城之中的兵力,拐子马,铁浮屠,披甲骑兵,轻骑兵,几乎全被调走镇守南北两线的战事了,现如今汗廷的兵力,只剩下了八千步卒和一千精锐的铁浮屠。
就这点儿兵力,能守住么?大伙儿心里都是没底儿!
这事儿想想就让人哭——谁能想到有朝一曰一个女真竟然会被南北两线加起来超过三十万大军南北夹击?
更何况,武毅军能够兵临城下,而且是如此之快,说明他们非但已经歼灭了正面之敌人,而且是那种很迅速的歼灭!
几万大军啊,就这么没了!
武毅军的赫赫威名早就传到了女真汗廷,只是那时候隔得远,他们也不在意,便是说起来,也只是说一句‘海西那帮人,当真是给咱们女真丢了面子,若是换成了咱们,铁骑一个冲击就冲散了他,岂不是如杀猪屠狗一般’,只是这会儿却是恍然大悟,原来不是海西女真废物,实在是武毅军太厉害了也!
眼见此时之形势,要抵挡武毅军,简直是天方夜谭。因此城中之人,各自有各自的想法,打算,甚至已经付诸行动,也就是在所难免了。
完颜陈和尚念头通达,也理解这事儿,毕竟乃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年头儿,有几个面临大难还能面不该死,慷慨赴死的义士?尤其是身居高位之人,享受的多了,就更是怕死。此时的女真,堕落浮华之中三十年,早就不是以前的女真了。
有些为自己打算的异样心思,再正常不多。
不过理解是一方面,容忍不容忍就是另外一方面了。
就算是他老了,但是虎老雄风在,完颜陈和尚身上当年那股纵横捭阖,寰宇第一的霸道气质,还是剩下一些的,此时此刻,他绝对不允许有任何在自己掌控之外的事情发生!
他霍然起身,沉声道:“够了,都闭嘴!”
大殿之中的声音顿时停歇了下去,只听到风箱一般呼呼的大喘气声音。
完颜陈和尚淡淡道:“诸位说的有些道理,却也不全,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却也不能把惹怒了那武毅军,毕竟形势比人强。这样吧,咱们做两手准备!伊尔默!”
那安佳氏族长赶紧应道:“臣在。”
“联络野萍的事儿,就交给你了,速速去办吧!”
安佳伊尔默心中一喜,赶紧应是。
“至于求和的事儿。”完颜陈和尚冷冷一笑,盯着那阿哈觉罗氏的老头儿道:“既然是图哈你提出来的,那就你去办吧!替本汗,去武毅军大营,走一圈儿!”
“啊?这?”那一心求和的图哈顿时是一愣,整个人都傻了。
大伙儿顿时心里都是一凉,这趟差事可不好走啊!武毅军跟女真深仇大恨,能同意求和么?
大汗此举,分明就是让他去送死啊!
如此看来,大汗看似不偏不倚,实则是痛恨求和的了。只是在用这样一个隐晦的方式,来表示自己的不满!
“大汗!”图哈刚想说什么,完颜陈和尚依旧是沉着脸摆手道:“别说了,去做吧!”
说罢,便是转身出了大殿。
——————————分割线——————————而此时,在武毅军大营之中,却也是一种令人意想不到的景象。
士卒和中下层军官们不知究竟,正是训练的热火朝天的样子,非常之积极,只以为大战就在眼前,但是在多少知道一些内情的那些高级军官之中,却是流转着一种怪异的氛围。
大伙儿见了面神色都是有些古怪,想说却是又不敢说。
一切根源,都在连子宁身上。
按理说,武毅军到了这儿,把女真汗廷这么一包围,理当是休整一下,立刻进攻才是,毕竟战局瞬息万变,早一点儿打下眼前的城池,也好安心。而且这会儿武毅军和俄罗斯人的关系有点儿像是反抗暴秦的刘邦和项羽,当然,实力差距没这么大,现在摆明了就是谁先把女真汗廷打下来,谁就能制造既定事实,就能占到最大的便宜。
只是却是不知道为何,到了这儿之后,大人却是迟迟不下攻城的命令,这让众将很是困惑!
而且这几曰见到大人,他也是每每都拧了个眉头,在冥思苦想。
这般样子,便是让周围的人心里也是忐忑不安的。
连子宁的大帐,后边墙上挂着一幅巨型的地图,比大明朝兵部勘定印发的更加的精致华美,更是精确。
连子宁站在地图前面,凝神望着,眼神定定的钉在了女真汗廷的位置,然后缓缓向北移动,又是定在了一个点上,那里往北,是一条深深的黑线,写着三个字——恨古河,那里的南边,就是整个俄罗斯人僵持的完颜野萍大军。
连子宁的眼神就在这两地之间来回的寻索,也不知道在像什么。
大帐的帘子被掀开了,露出外面的一线天光,接着便是被关上,野奈端着个托盘,缓缓走了进来,她把托盘放在小几上,看了一眼兀自站立不动的连子宁,心疼道:“大人,吃点儿饭吧!”
连子宁刚才似乎都没反应过来她的到来,这才是猛地惊醒,蓦然回头,看到野奈眸子里透出来的关切,心中一暖,微微一笑道:“好,吃饭!”
他来到小几旁边坐下,撒了一眼,四个菜,其中有自己相当喜欢的烤鱼,而且还有一大碗皮蛋瘦肉粥,里头还放着几片青菜叶子,却是很丰盛。
连子宁夹了口菜,仔细嚼了嚼,很是舒服的叹了口气,笑道:“老马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他看了一眼在旁边含笑站着的野奈,筷子点了点:“吃过了么?一起吃!”
野奈赶紧摆手:“大人,我吃过了。”
连子宁一笑,知道她定然是说谎,不过野奈素来是极知道上下之分寸的,却也不好强迫。
连子宁吃着,却是感觉野奈似乎要说话,但又是欲言又止,他抬头道:“怎么了?有话就说!”
野奈低头,迟疑道:“大家现在都在寻思,大人您在考虑什么,为何却是迟迟也不攻城?”
这话,也就是她敢问,能问,若是换一个将领的话,既是僭越,也是极为容易引起人主之反感的。只是,这话由连子宁的女人问起来,那就要舒服的多。
连子宁放下筷子,问道:“是别人让你问的,还是你自己想问的?”
“大人您可千万别多想,是我自己想问的,他们的议论我听到过一些,不过我可没说话。”野奈慌忙道。
“你呀,太拘束了,何必多想,我也不过是随口一问而已。”连子宁见了野奈紧张的神情,不由得有些头疼,只得温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