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不正经的。
林雨桐瞪眼,正要调|戏回去,外面就传来笑声,咯咯咯的:“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四爷脸上的表情在这一瞬间收的什么都没有了,只点点头,就进去端饭去了。
他有一点,这些年从来没改。就是接待女眷是林雨桐的事,他从来不插手。别说插手了,很多时间,不是非必要,连见都不会见。勉强见了,那也是坐在一边,非必要,不说话。
林雨桐将碟子放心,就指了一边的小板凳叫对方坐:“……家里的甜瓜陆续熟了,一会子我找找,看还有没有熟了的,拿回去尝尝……”
半点都没有因为撞见夫妻亲热而来的尴尬。
张雪娇扫了桌上一盘清炒的青菜,一叠凉拌的黄瓜,嘴上说着:“不用了,我家也种了。”然后又说:“不巧,刚赶上你们吃饭呢。我就不多留了。也没啥事,就是认个门。再就是……我的意思,能不能把厂门口那两间平房给咱们收拾收拾,以后就去那里办公……”
林雨桐知道那两间平房,那个原来是准备把厂门口的门房放的靠外一点的,后来嫌弃放在外面,整个厂区就不规整了,因此,又在里面盖了一排。这两间也不是没有用处,偶尔也当做接待室用。有些来找厂里的职工的人,可以在里面等。有坐的地方,有热水供应。
她选了那么个地方,这以后厂里人进进出出的,都会从门口过。
熟悉人熟悉事,可不就是从多见面开始的吗?
她估计是这么想的,但这对于林雨桐和四爷的事没什么妨碍,林雨桐就说:“你是主任,你定。”
张雪娇一脸的赧然:“你看你,你这么说,叫我说什么?要不然咱俩换换?”不等林雨桐说话,她又道:“一个婆婆官,我知道你肯定不换。说到底,计主任还是更疼你。”
很会说话的一个女人。
林雨桐跟她说笑了两句,就送她出了门。
张雪娇出了巷子,嘴角的笑慢慢的收起来:一个浑身都洋溢着幸福的女人,怎么看都叫人觉得不舒服。
进了家门,她的嘴角又扬起,刚喊了一声:“老罗……”
就听见老罗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带着几分恼怒:“……结婚?你才多大你就结婚!”
结婚?
谁?
张雪娇脚步轻轻的往里面去,就听见冷冽的带着几分稚嫩的女声道:“我十八了,到了法定的结婚年纪了。我回来,就是拿我妈的照片的,顺便通知你一声,不需要谁来同意。”
“你放肆!”罗恒生一巴掌拍在茶几上:“我是你爸爸!”
罗燕妮却看向门外,轻哼了一声,抱着一沓子照片,出去了。
门推开,跟门外的张雪娇彼此对视,罗燕妮的嘴角翘起,说了三个字:“你赢了!”
张雪娇张嘴还要说话,罗燕妮已经绕开她走出大门了。
罗恒生揉了揉肚子,面色慢慢的白了起来。张雪娇赶紧进去,“胃又疼了吗?我这就给你拿药!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大的气性……”
她端着杯子先递过去,罗恒生摆摆手,供着身子朝楼上去了。
张雪娇抿着嘴,手里依旧固执的端着杯子。良久,这才放下杯子上楼:“你也是,孩子要结婚……这个事,你不能平白去反对。你至少得知道对象是个什么样的人……”
“出去!”罗恒生把自己蜷缩在被子里,“出去!你先出去,叫我静静。”
张雪娇咬牙,但还是出去了。
但该打听的事,还是得打听。
她出了门,再去金家,找那个叫丹阳的孩子。她们一起工作,想来总该知道罗燕妮要跟谁结婚吧。
进了三排的巷子,远远的看见一个瘦高的小伙子在巷子里徘徊,近前来,看的更清楚了,小伙子戴着一副眼镜,那眼镜用胶布缠着,很有几分怪异。可看着,却十分眼熟。
这眼镜,不是老罗的那副备用眼镜吗?
转眼间,她明白过来了。
看看那小伙子,再看看这小伙子一直关注着的大门,她有些恍然。
小伙子见有人过来,背过身去,张雪娇若无其事的往前走,并没有找丹阳再去打听。
没必要了!
她走到暗影了,陪着那个小伙子一起等。这么站了一个小时,那小伙子走了,看起来有些颓然。张雪娇就这么远远的跟着,跟到厂里,再一路跟到青工宿舍。碰到打篮球回来的人跟那小伙子打招呼:“谢东升,跑哪去了?说好的打球,怎么不见你人?!”
他叫谢东升,是厂里的职工,跟燕妮有接触。
那么这个人就很好查了。
第二天晚上,谢东升就被通知外面有人找,结果就见到了这个女人。
“我是燕妮的妈妈。”她这么说。
谢东升愣了一下,然后点头:“阿姨好。”
“陪我走走。”张雪娇说着,不等谢东升答应,就率先走了。
很晚了,厂里的人越来越少,走的地方,也越来越偏僻。
张雪娇笑了笑,突然道:“谢东升,档案上你是孤儿,可我知道,你不是孤儿。你的父亲是谁,是以什么罪名逮捕的,这一点我也很清楚……”
谢东升刷一下就抬起头来:“……我……请您放心,我不会和罗燕妮结婚的……”
张雪娇又轻笑一声:“你跟燕妮要结婚了,那你一定知道我家里的事。我不是她的亲生母亲,我来找你,你变卦不跟她结婚,这不是要叫她恨我一辈子。”
谢东升皱眉:“那你……你想怎么样?”
“婚是要结的。”张雪娇上下打量谢东升,“你这样小伙子,老罗看了会高兴的。也会接纳你这个女婿。但是一点,你家的事,你最好守口如瓶。而你的那些档案,我也会想办法帮你处理。”
“为什么帮我?”谢东升盯着她。哪怕是后母,她的这种做法也叫人觉得不合情理。
张雪娇伸出手里的手电,对着谢东升照过去,而她自己的脸,却隐在了黑暗里,“谢东升,你不喜欢燕妮,但你却要跟她结婚。你有你的算计,我也有我的算计。我予你方便,也请你能予我方便。”
“我虽然不爱燕妮。但是我跟燕妮结婚,我就会对她负责。”谢东升眯着眼睛,尽量的避开手电筒近距离照射的光,“我予你方便不是不行,但是前提是,不能叫我任何伤害燕妮的事。”
张雪娇‘啪’一下关了手电筒,然后‘嗯’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谢东升常出了一口气之后,转过身要往回走,才走了两步,就从树后闪出一个人来。
“燕妮?”他惊了一下。
罗燕妮伸出手拉谢东升:“你跟我走!”
谢东升不明白什么意思:“去哪?”
罗燕妮一语不发,却把谢东升拉到了丹阳家门口。
谢东升看着罗燕妮:“我的事情我没有瞒你,你要结婚,也可以结婚。我告诉过你我喜欢丹阳,但我婚后会努力……”
罗燕妮却不听这些,使劲的拍丹阳家的大门。
朝阳开门之后,罗燕妮更是大声在院子里喊了一声:“林丹阳,你出来!”
四爷和林雨桐还没睡,从书房下来的时候,丹阳和朝阳已经跟对面的两个年轻人对峙上了。
“怎么回事?”四爷沉声问道。
罗燕妮看向四爷和林雨桐,然后指着朝阳:“把大门关上,我有话要说。”说着就看丹阳,“我不是来找丹阳的,我是找金厂长和林主任,有事。”
谢东升觉得莫名其妙,刚才她那个样子就是要找丹阳的麻烦。怎么进来之后,倒是变了语气了。
林雨桐朝朝阳点头,朝阳就出去了。丹阳看着谢东升一眼,然后坐到沙发上去了。
下面有丹阳守着,四爷就往楼上走:“跟我来。”
在书房里坐下,罗燕妮捧着杯子半晌,才扬起头:“我如果说那个女人,可能是特|务,你们能信我吗?”
林雨桐心里就咯噔一下:“特|务?”她皱眉,“你知道这样的指控,意味着什么吗?”
罗燕妮嘴角扯了扯:“看来你们是不信我了!”
这孩子还真是偏激。
林雨桐就笑:“并没有不信你。但是你总得说出缘由吧。”
罗燕妮摇头:“没有证据。但是……”她的嘴角抿了抿,“您知道她的前四个丈夫如今怎么样了吗?”
这个林雨桐还真不知道。
罗燕妮的笑带着几分凉意:“她的第一任丈夫是个测绘员,据说是在野外测绘的时候受了伤,回来伤情反复,所以死了。没出三个月,她又嫁了,丈夫是勘探队的,常年不在家。据说是因为聚少离多,所以离婚了。第三任丈夫是铁路局的,没多长时间,又离婚了。第四任丈夫,据说是海员,常在西南海域出海……第五任就是我爸爸……也是怪了,除了第一任丈夫是在婚内就死亡的,其他三个……都死了……而且都是在跟她离婚后不到半年的时间内死了……”
林雨桐就看向四爷,两人对视了一眼之后,心里就有谱了。
不关是死亡惹人怀疑,关键是这几任丈夫的工作性质。
测绘的,可能是桥梁等等重要的建筑。
勘探的,能知道更多的资源分布和储备状况,甚至包括更详尽的资料。
铁路的,这是交通网络。
海员,又在西南。
而如今这个罗恒生,他是中原重工的二把手。这里是最重要的军工原料产地之一。
可这是从一个不大的孩子嘴里说出来的话,林雨桐不会轻易的相信。但这足以叫人起疑心。
林雨桐不动声色的打探:“这些,你爸爸知道?”
“知道!”罗燕妮眼里的光亮一点点逝去:“男人因为美貌的女人犯蠢,这又不是什么稀奇事。他愿意相信那个女人,却不愿意相信我。我……是一个为了阻止她再婚,而一而再再而三忤逆他的人。凡是阻碍他寻找幸福的人,都是绊脚石。”
林雨桐轻叹一声:“你最开始调查这个女人,是因为你想找到她的弱点,想查出她有什么不堪的过往”
“嗯!死了男人当了寡妇不是她的错,遇上不好的人离一次婚两次婚也不是她的错,可接二连三的,总不会都是别人的毛病。”罗燕妮抬起头来:“为此我假装‘离家出走’,出去‘串|联’,我才有机会打听到这些……”
林雨桐看向罗燕妮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这孩子也太有韧性的。
“你的母亲,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林雨桐这么说了一句。
一直面色还算平静的罗燕妮,嘴唇就开始颤抖,然后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她从小就要饭,被大叫花子逮住卖给了我爷爷奶奶。那时候我爸爸早就跟着队伍走了。我爷爷奶奶身边没人伺候,就买了我妈回来给我爸做媳妇。可两人压根就没见过。我妈带着我爷爷奶奶到处逃难,找生计,那么些年,终于把我爸盼回来了。那时候好些人都跟老家的媳妇离婚,我妈就有办法叫我爸跟她离不成,还踏踏实实的过了那么些年的日子。要不是为了生弟弟……我妈不会死……”
是!这么一个经历的女人,想来也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
林雨桐又倒了一杯热水递过去:“怎么之前不说,现在却说了?”
罗燕妮抿着嘴:“再不说,她就不光要害死罗恒生,只怕还要拉谢东升下水。”
一直没说话的谢东升满眼复杂的看向罗燕妮:“是因为我?”
罗燕妮想笑,但是扯着嘴角到底也没笑出来:“……她今儿跟你说的话,我听见了。她肯定会回去跟罗恒生说你的好话,然后罗恒生会背着我,见见你。你在同龄人里……算不错。先入为主,见了你,他会更容易接受。但是……他不会答应我们马上结婚,或许……等着找机会把你提拔起来,我们才能结婚。但是提拔你,把你放在什么位置……这才是关键。你是我罗主任的女婿,位置差不了,又是知识青年,学什么都快,最可能去的地方是哪里呢?如果把你放在要紧的位置,她会要你做什么?我不知道!不管做什么,一脚踏进去,只怕就……”她惨然的笑了,“这就是罗恒生给我找回来的继母……沾上了,就别想好过。”她盯着谢东升,“这样……你还跟我结婚吗?”
突然,谢东升的鼻子就酸了起来。
她刚才进来,气势汹汹的找丹阳。是为了出去对那个女人有个说法,但也是为了自己。假如不结婚了,也叫自己面对她父亲的时候能有一个借口。比如,拿喜欢丹阳的事挡一挡。
这些秘密,她始终藏在心里。不说,也不能说。说出来,不管是她爸,还是她自己,都可能被隔离起来,从此失去自由。
可当自己可能因此而遇到危险的时候,她却说了出来。
为了自己,把所有的事情都考虑到了。
谢东升攥着罗燕妮的手:不管这姑娘有多少算计,考虑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但她最自己,却是真诚的。
“这个婚……”他的语气坚定起来,“当然要结。”
手握在一起,像是要共同赴死一样。
可真的……不到这份上。
四爷就说:“市里有个学习班,厂里推荐的名单上会有谢东升的名字。”
林雨桐也看向罗燕妮:“只怕你得病上几天,随后找丹阳请假。明白吗?”
明白!姑娘家总有几天不方便。
这是要叫他们暂时淡出那个女人的视线,那也就是说,眼前的金厂长和林主任,并没有完全不信自己说的话。
她点头,起身,都走到门口了,就停下脚步问:“如果查实了我所说的……罗恒生……他会被牵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