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在一边帮着拿个饮料递个杯子的,也听他们说他们手里的案子。
其实不是什么大案子,就是下沟镇派出所门口,是早年修的排碱渠。深度得有七八米。这是五六十年代修的,当时是改造农田。不过后来,其实都是废弃了。为什么没填起来?一是耗费人力物力,二是这沟渠在雨量充沛的时候能起到排洪的作用。就这么着,给留下来了。
可就在三天前的早上,一大早的,就发现派出所对面的排碱渠里,死了个人。额头一片血肉模糊,像是被车给撞倒排碱渠给撞死的。
可排碱渠的沿岸,种着柳树。是五六十年代种下的,没人动过。如今树木之间的间隔都不到一米,歪歪斜斜的,有些朝排碱渠倾斜,有些朝路面倾斜。别说人撞进去,就是车朝着排碱渠开,最多也就是撞到树上,咋就掉下去了?
更何况派出所两边的里面有减震带,车到这里,自然就减速了。速度快不了,怎么就撞成那样了?
本来不是大事,可人死在派出所门口,群众就议论纷纷。说你们派出所连个值班的都没有,不说抓住肇事司机吧,你们要是能及时发现,及时送医院,这人说不定还有救。
越传越是不像样,才两天工夫,就传成派出所的值班民警见死不救了。
那边苦主的家人倒是没闹,眼看都要下葬了。派出所所长不知从哪听了传言,心说得端正视听啊。亲自上门去了,结果没见死者,只见了死者的家人,见死者的丈夫有些惊慌。做警察的,疑心都重,试探着说要看看死者,结果人家家里人是百般推诿。
然后事情就到了刑侦大队手里了。
“就是女人在外面打牌,动辄几百上千的输。彻夜的打麻将不回家,男人又是气女人输了钱,又是怀疑女人晚上不回家不光是打麻将,怕是还跟跟她打麻将的男人有染。然后两口子呛呛起来了,最后大打出手,男人失手了,扔出去的铁盆里有一把锤子,铁盆没砸到人,结果锤子先飞出去,砸到女人的脑袋上。然后人当场就没了。不敢叫人知道,想伪装成车祸。骑着摩托车带着人想往过道上去,结果在过派出所门口的减震带的时候,把人给颠簸下去了。他想把人扶上来,可压根就抱不起来。派出所值班室的灯又刚好亮了,他一害怕,把人推到排碱渠里去了。自己骑车跑了……”
很简单的一个案子。
今儿人都没送到看守所了。
人家这又结了一桩人命案,即便是不说给林雨桐接风,人家自己组里肯定也会聚餐的。这个月,人家一组的奖金是少不了的。
第二天去上班的时候,周一帆就问呢:“……没说会发多少奖金?”
估计是不少。
连贾强都唉声叹气:“咱说起来是刑警,可都不如人家治安管理大队。人家光是查赌博一项,奖金都比工资高了。”
是!查上来的赌资,上缴一部分,剩下的就进了小金库。发奖金,发福利,全从小金库出。
没案子没差事不要紧啊,一个个也不是有什么大理想的人。现实生活将人打磨的,早就没那么多的热血了。
可是人都得吃饭不是。
年三家始终都是黑着脸,人家越是得意,他越是阴沉。偶尔还能见到在楼道尽头的吸烟区,一个人狠劲的抽烟。
林雨桐从厕所出去就走过去:“头儿?”
年三家的眼皮子撩起来:“有事?”
“不是!”林雨桐试探着问:“我看咱们刑侦大队,还挂着禁du委员会的牌子。”
年三家的捏着烟的手一顿:“你想说什么?”
“其实……整天说黄|赌|毒的,黄和赌,其实都是治安管理大队盘里的菜。一个县,也没多少刑事案件,咱们就是跟一组抢,这吃相未免难看了些。所以,我觉得,咱们得给咱们找点别人不干,也干不了的活。既然挂着jindu的牌子,咱们不跟一组抢,咱们干咱们的去。只要有收获,这就是功劳。您说呢?”
“du这东西……你懂?”他看林雨桐:“这东西,有些人见了都未必认识。”
林雨桐就说:“您没看我的档案吗?我是江社友处长推荐来的。他主要是干什么的,您该清楚。我跟着实习了一段时间,不管说对du多精通吧,但肯定是认识,会辨别。”
年三家眼睛一亮,继而又沉默:“这事先不要跟任何人说。叫我想想。”
林雨桐应了,她倒是也不着急。
缩回县上,不是说就不出头了。雁过留声,人过留影,干过的事,人家想查肯定查的出来。一个小人物,人家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可要是一个出人头地,站在人群中央的人,那藏在暗处的人想再捏吧,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所以,林雨桐的目的,还是得出头。得打响自己的名头。叫人说起来的时候,都会说,那也是个人物。
她并不想这么快又跟dupin 打交道,但是如今,这么一个小小的县城,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切入点。
如此在单位混了一周的日子,周末的时候,年三家给林雨桐打电话:“我叫了周一帆和贾强,你也一起来吧。在东郊水库……”
天慢慢冷了,上水库这边的农家乐来的人就少了。
林三娃给闺女新买了一辆越野,本来说好的一家人出去试试新车的,如今是不成了。有公事!
公安局的公事,在林三娃心里那是特别神圣的。
赶紧送闺女出门,一遍再一遍的叮嘱注意安全。
哪里有那么多的危险案件?
到地方的时候,那三个已经来了。
水库边没人,风野的很。周一帆那山寨防风衣,根本就挡不住风,裹着衣服瑟瑟发抖。年三家就跟没看到似的,冷着脸说他的。
“咱们组里六个人,老赵快退休了,兰兰是特招进来的烈士子女,我这把年纪了,混到如今,不高不低的,要说也过的去。可你们呢?大好的年纪,要学历有学历,要能力有能力。都是凭着本事进来的。你们三个背景呢,我也了解一些。没什么背景,想要谁拉拔一把,是难上加难。这里面呢,就小林不那么紧迫。她是姑娘,家里的经济条件也比较宽裕。可一帆和强子,你们俩……我不能不替你们想想。如今,有两条路,一条呢,是我想办法,给你们换个地方,不管是去派出所,治安大队,交警大队,都行。另一条路呢,就是……咱们把jindu的活给干了。这种活,其实属于吃力不讨好的。要是能查到dupin 还罢了,要是不能……只抓几个吸du的强制去戒du,这个……至少你们还觉得,你们是警察!”
他的声音低沉,说到最后,声音里就带了几分哽咽。
这叫周一帆和贾强不由的就有几分动容:“只要有活干,怎么也比闲着强。”
林雨桐就多看了年三家两眼,这人不是不会当领导,只是不屑于用手段而已。相信,他刚才的话是真出自肺腑的。
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下了。具体的,年三家已经跟老侯沟通好了。
老侯对年三家是真不错,提前一点消息都没走漏。
连汤兰兰和老赵都不知道其他四个人在外面忙什么呢。
其实一个小小的县城,真要下狠心从du品入手,真心不算难。
光是从林三娃扯闲篇的话里,就能搜集十七八个吸du的。
林雨桐把第一个目标对准了一个叫钱贵的。
钱贵这人,跟林三娃很熟。他们都属于改革开放后最早富起来的那一批人。这人最开始也不是啥好人,跟林三娃不相上下。可林三娃呢,怕自己走了歪道陷下去。愣是不离公安局派出所左近,时时警醒自己,一点也没敢膨胀。于是,现在慢慢的有点洗白的意思了。可钱贵呢?有钱了,在外面胡来。不知道被哪个女人给下了套了,du瘾染上了,才发觉的。这些年是戒了又犯,犯了又戒的折腾。弄的妻离子散,财产散尽。林三娃心软,只要这个钱贵去饭店,他都好酒好菜的招待着。
因此,林雨桐上门,钱贵态度还不错。
“叔。”林雨桐坐过去,看他跟个半死人似的窝在沙发上,瘦的都脱相了,就说:“叔,我不是外人,您跟我说说,您手里的货,是从哪里拿的?”
钱贵看林雨桐,嘴角扯了扯:“不能说啊,妮妮。要是说了,我下次上哪买货去?你要抓就抓吧,要问话……还是三个字,不知道。”
周一帆皱眉,就要上前。
林雨桐抬手制止了,她起身把这老旧小区的二居室看了看:“叔,这是我钱爷爷钱奶奶当初留下的房子吧。您现在,还有什么能卖的?只有这房子了!可叔啊,我爸给我哥准备了三家铺面四处房产,是为了我哥好娶媳妇的。您说,您给钱谦留下啥了?”
钱贵看林雨桐:“你打算把我送戒du所去?”
林雨桐摇头:“您要是不愿意去戒毒所,也可以不去。除非你不出你家的门。只要你的瘾犯了,你能忍住不去拿货,那就当我没来过。只要你出了门,我们想查总能查到的。”
钱贵躺着直喘气:“去医院对面的药店,小康药店。买止疼药,冲剂的止疼药……”
这还真是!
出来之后周一帆就说:“这也就是钱贵开口了,这要是不开口,咱上哪找去。人家就是上个药店,你能想到人家买的是啥?这些孙子,可真是能想办法。”
“走!”林雨桐直接上车,“药店去。”
三个人出来,用的是林雨桐的新车。
周一帆要下车,林雨桐给拦了:“你开车等这,随时准备接应。我跟强子去……”
“嘿!”周一帆不乐意:“你怎么还挑人呢?”
林雨桐指了指周强:“他政法毕业的,一看就是文弱书生。你呢?几个警校上的,你当你身上没警察的痕迹。打眼一看,你就是!”
说着,不管周一帆,直接拉了强子下车。
小康药店,看起来跟别的药店并没有什么不同。因为开在医院对面,进进出出的都是买药的人。
店里面三个导购,穿着医药公司给配的粉红色的大褂,在里面忙活穿梭。
收银台上,坐着个中年男人,拿着手机,好似看电影。需要结账的时候把药拿过去,直接扫码结账就行。
这边送走两拨人,就有导购的姑娘来问:“哪里不舒服,要买什么药?”
“家里有三岁的孩子,感冒的发烧的咳嗽的,凡是家里要常备的药,都给我配上。哪种效果好我也不知道,你们给推荐一些。”说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再给我拿两支体温计。不要电子的,那玩意放的时间长了,再用就不准了。就要玻璃管的那种。”
这姑娘一脸的笑,那各种的药都推荐了一遍,什么这个要搭着消炎药一块吃之类的,又买了一堆消炎药。
林雨桐点头,“可以可以。没事,多了也没事,家里有孩子,什么都得备着。”
新手父母,很多出来都是这么买药的。
光是退烧药,片状的,液体的,退烧贴之类的就好几种。
都要结账了,林雨桐又看见中药柜:“有川贝没?天凉了炖梨汤用的……”
“有有有!”又忙着称药:“别人家的川贝质量不好,三四块钱十几块一钱的都有,我们家的药好些,三十块一两。要么?要了再给你。”
林雨桐嘀咕着贵,但还是一副不想再跑的样子:“只要一两,太贵了,多的不要。”说着,才扭脸问一边当布景板的贾强:“你爸不是要买止疼药吗?哪种?”
贾强也聪明:“要不算了!他……”好像欲言又止的样子,看了周围的人一眼,“他要冲剂的止疼药,我上哪给弄去?别管他。”
林雨桐就嘟囔:“又不是孩子,喝什么冲剂。真是会作!”很不乐意的样子,一边叫结账,一边问导购:“有冲剂的止疼药没?有的话,多给我包点。”说着,就瞪着贾强,“省的你妈说我舍不得给他们老两口花钱,得病了都不给治。”
导购才说:“冲剂是老中医配的,治牙疼的,是那种的吗?”
林雨桐就问贾强:“你爸是牙疼吧。”
贾强含糊的‘嗯嗯啊啊’的,林雨桐就说:“大概就是了!”
中年人从从收银柜的下面取了一小塑料瓶:“这东西可贵!”
林雨桐伸手拿了掂量掂量:“得多贵?”
“一千一小瓶。”他面无表情的说。
林雨桐马上一副你抢钱的样子:“你当你这是人参灵芝呢。”
“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贾强就说:“再买两瓶吧,就这一次。”
林雨桐黑着脸:“再拿两瓶。”
中年人弯下腰取货,林雨桐一把拧开包装,确认无误,当即把瓶子塞到贾强的手里,手撑着柜台跳进去,不等这人直起腰,直接给摁住了。打开柜子,里面放着几十瓶这样的药。
估计总重量得在一斤左右。
五百克,不算多,可也不算少了。
这人挣扎的厉害,林雨桐给摁的死死的,贾强几乎是颤抖着声音说了一句:“老实点,我们是警察。”
说着,就掏出电话,打给周一帆:“……给头打电话,要求支援。”
支援什么啊?
不过就是拍一些现场照片,处理现场罪证,然后带回人证录口供,查封药店等一系列的活儿。
年三家不是一个人来的,跟来的还有老侯,他身后又跟着一个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的像是法医的人。
这人看了看瓶子,拿起来闻了闻,用手指捻了捻:“纯度不高,但确实是du品……”
老侯一下子就笑了,笑的牙花子都出来了,见林雨桐把人犯移交了,就拍了林雨桐的肩膀:“干的好!干的不错!”
证物带回去,确定是532克。
以前也打过du窝,但是收缴个三五包,十来包,有个二百克,就是大案子了。如今只是初试锋芒,就不动声色的收缴了一斤多。
“好好干!”连局长都惊动了,特意过来表扬。
而林雨桐,一脚跨进了预审室,看着似曾相识的布置,她还真有些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