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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燕歌行 第十四集 红芳吐蕊 第二章 佛门净土(2 / 2)

塔内设着之字形的长梯,紧贴着塔身,围匝而上。木制的长梯外面,每一阶


都挑出一支漆金的如意,梢头悬着莲花状的油灯。一名小沙弥正拿着壶嘴长近五尺的尖嘴油壶,一盏一盏给灯盏添油。


每一个之字形转折处,都设有一尊佛像,或是观音,或是菩萨,或是天王,或是罗汉,形态各异,铜炉香案一应俱全。有僧人盘膝坐在佛像前,一手敲着木鱼,一手摇着法铃,口中念诵经文,每一尊佛像前都摆着一只功德箱。


立在塔内,举目上观,无数灯火遍布四周,犹如亿万点繁星,又如同一条薪火相传,璀璨无比的天路,直抵塔顶高处。再加上周围缭绕的香火气,四周回荡的梵唱声,俨然如同壮观的佛国——假如不是塔内挂满了大红条幅的话。


佛祖左右两侧,各垂着一条大红的丝缎,左边写着:有求必应!右边写着:普度众生!


在佛祖金身的头顶,横着一条宽大的红绡长幅,上面用金粉写着一人多高的大字:佛在人间!


长梯外面也挂着不同的红幅,分别写着:积功累德,福量无边!


供奉佛祖,来世修福!


施主一粒米,重如须弥山!


心诚则灵!


一文灯油不多,万贯福报不少!


诸行无常,金铢岂可传世!


施舍佛门,就是投资自己!


拈花一笑,知是如来本意。


诸恶尽去,大开方便之门……


长长短短,琳琅满目的红幅;字句不工,但冲击力十足的口号式标语;身边弥漫的香火气;耳中萦绕的木鱼声、诵经声;那群堆着笑脸的胖和尚……


这处佛门净土,生生给了程宗扬一种节庆期间卖场里疯狂打折吐血促销的即视感。真热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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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油僧信德抖着双下巴笑道:“小寺想百姓之所想,急百姓之所急,世人有求,无所不应。施主请看,这位是求财的菩萨;这位罗汉,是消灾免祸的;这位是祛病的天王;这位是延寿的;这位专管官司;这一位管升官晋爵;这位是保佑科举的,不过只管明经,上面那尊大的才是进士科……”


沿梯而上,一溜的菩萨罗汉各司其职,分工明确,责任清晰,还有僧人现场讲解,指点迷津,态度亲切,服务周到,不但保证让香客们有投钱地方,还能保证投得心满意足。


长梯对应的佛像头、胸、腹诸处,各设有祭拜的平台,台上点着长明灯,铜炉内插着供奉的檀香,此时已经积满厚厚的香灰,那只功德箱更是镶金嵌玉,精美绝伦,你要是投铜铢,都觉得拿不出手。


李炎对这帮秃驴敛财的花样一概无视,李成美少年心性,挨个投钱,随行的护卫有些跟着陈王合什礼拜,慷慨解囊,有些跟江王一样,对那帮和尚的笑脸视而不见。


信德一边走一边讲解道:“……这位是管节气的罗汉,拜一拜风调雨顺;这位专管除虫,来蝗灾也不怕;这位保佑丰收;这位是求姻缘的;还有这位……送子观音!”


信德说着上前,替那尊观音像添了灯油,又拂了拂灰尘,“这送子观音最是灵异!年前渭南陈掌柜的家眷来拜过,没几天就生个大胖儿子!昨天陈掌柜出海回来,还专门来还愿!”


“出海?”


“从晴州港出海远洋,一去两三年呢。”


程宗扬有种捂脸的冲动,“……太神了。”


信德殷勤取了支檀香,“程施主也来拜拜?施主放心,不用钱!方丈专门交待过,施主是菩萨转世,小庙所有项目全部免费!”


程宗扬脸都绿了,一把扯住路过的陈王,把香塞给他,“你去拜。”


李成美二话不说,纳头便拜,拜完才问:“这谁啊?”


程宗扬与信德异口同声说道:“送子观音!”


“哎呦,那我得多拜几下。谢谢保佑啊。”


李成美爽快地多拜了几下,又掏出一把银铢,塞到功德箱里,这才心满意足地爬起来拍拍手。


抬头一看,叫道:“五叔,等等我!别走那么快,还有好些菩萨没拜呢!”一边说一边追了上去。


小紫笑道:“程头儿,你不拜么?”


程宗扬道:“只要你愿意,我立马送你!份量管够!”


“程头儿,你跟着杨姊姊学坏了哦。”


“我比她文明多了好不好?你家杨姊姊那狗嘴,才叫吐不出来象牙呢。”


众人上到楼梯顶端,上面一层是供施主歇脚的茶室,陈设富丽堂皇,茶几蒲团,全是上好的家什。当然少不了跟下面一样,每张漆几旁都摆着一个功德箱。


信德说了,娑梵寺不是那种没格调的小庙,施舍不施舍的,从不强求。投不投的是个缘分,投


多投少是个心意,不投也没关系。投了,奉送香茗一盏。当然了,这香茗也有高下之分,投个十文二十文,用的是陶碗茶叶梗;多一点的,用瓷盏汤茶;再多就换了精瓷精茶;遇见出手豪阔的施主,僧人端出来的就是碧玉盏外加顶级的龙凤茶饼;对于供奉最虔诚的大施主,还有高僧当场开光,一边敲着木鱼诵经作法,一边现场碾磨点茶,那面子!大了去了!


程宗扬心下感叹,难怪人家能富得流油,瞧瞧人家的服务态度!喝个茶都给开光,不发财还有天理吗?


能被层层拔毛,走到这里的施主,大都不差钱,上陶碗都丢不起那人,几案上要是空荡荡的,更显得不虔诚——满塔的佛爷菩萨都瞅着呢,总得掏枚银铢,摆只瓷盏才说得过去。


李炎一点都没有掏钱的自觉,“腾腾腾”上了最顶上的第七层,供奉琉璃天珠的天佛阁。众人也不再盘桓,紧跟着一拥而上。


登进阁内,迎面便是一件极富冲击力的佛门宝物:日精琉璃盆。


那日精琉璃盆径逾两尺,质如水晶,通体透明,被专门供奉在一座镶满宝石的紫檀木架上,周围点着十六盏长明灯,盆身略微向前倾斜,能看到盆底和边缘处天然生出数个大小不一的“卐”字符。在灯光映照下,盆身晶莹剔透,映着周围各色宝石的反光,中间的“卐”字符仿佛悬浮在空无一物的紫檀架上,神异无比。


信寂道:“这是佛祖昔日濯洗所用的日精琉璃盆。敝寺专门请长安各大珠宝行的朝奉鉴定过,此物通体绝无雕琢痕迹,浑然天成,澄澈无垢。毫无疑问,乃是天然生成的至宝!小寺请各寺高僧批阅佛经万卷,才推测此物是天地初生时的日精所化,佛祖在灵山成道时,便是用此物濯手洗面,传经说法。”


“诸位请看!其中的卐字符似静似动,用眼角余光瞄时,似在转动不休,定睛细看,却岿然不动。此为法轮常转,诸法无常。”


众人啧啧称奇,连李炎也多看了两眼。


绕过水晶盆,眼前蓦然一亮,只见一座黄金坛城被安置在一座碧玉台,那碧玉台被雕刻成菩提叶的形状,叶脉清晰可见,金灿灿的坛城座落其上,被青翠欲滴的碧玉衬托得更加明亮华丽,里面各种复杂的线路和细节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坛城更是神异!”信寂道:“方才的日精琉璃盆是日精所化,这坛城乃是佛祖智慧所化!敝寺曾延请几位开了天眼的高僧仔细看过,此坛城每一处都堪称鬼斧神工,绝非人力可及。尤其是正中的大雄宝殿,大师以天眼通察之,仅米粒大小,便有亿万构造,数之无尽,算之无穷。有高僧断言,此坛城所蕴之数,当与恒河沙数相合。”


信寂一脸虔诚地讲解道,从坛城的布局,能看出里面每一个细节都是通过反复推敲,精心安置的,其中显然蕴藏着极为神秘高深的信息,只恨本寺僧众佛法不够精湛,至今无人能解。


程宗扬算是服了,大伙儿在太泉分赃,信永挑了最大只的玻璃盆,那块折断的电路板也被他偷偷摸摸捡走。没想到就这两件破东西,竟然被他玩出花儿来,尤其是那块电路板,通体镀金不说,还刻意添了些东西,看起来更像是微缩的佛国圣境。


信永把这两件东西供在此处,也是仔细算计过的。信徒们爬了七层的佛塔,一层一层被拔毛,就算再虔诚也少不得肉痛。到了这层,亲眼目睹了两件佛门至宝,感受到佛法的伟力,再被和尚们舌灿莲花地一忽悠,哪怕掏再多的钱,也觉得物有所值,心甘情愿了。


瞻仰过佛祖所用的日精琉璃盆和黄金坛城之后,便是这趟礼佛之行的终极圣物——琉璃天珠。


作为最顶级的佛门至宝,琉璃天珠不可能随便放在架子上,娑梵寺专门为此供奉了一尊等身大小的佛祖金身,佛祖结珈趺坐,端坐于莲台之上,双手结成法印,右手的拇指与食指微微拈在胸前,指间挟着一颗晶莹的珠子。


那颗珠子径逾寸许,同样晶莹剔透,中间悬浮着一枚“卐”字符——如果自己没有记错,这珠子一套四颗,是当初癫头陀从小紫手里买来的,真真的假一赔三,童叟无欺。


“诸位施主请看!”信寂又开始了,“这便是佛门至宝,琉璃天珠!通体光明澄澈!水火不侵!刀兵不伤!乃佛祖心头一点灵光所化,经亿世而不朽,历万劫而不坏!”


“殿下不妨移步上前……请细观!”


信寂指着琉璃天珠,只见透明的表面映照出佛阁周遭的影像,雕梁画栋,无不清晰入微。


“佛法无边,可纳须弥于芥子!”信寂口沫横飞地说道:“大千世界,此琉璃天珠,尽可纳之!”


李炎道:“这跟寻常的水晶珠也没什么差别啊。”


信寂打了个哈哈,“殿下说笑了,这琉璃天珠讲究缘法,若与我佛有缘,神通自明。”


程宗扬都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了。前面各种天花乱坠,假的都被说成真的。到了琉璃天珠,娑梵寺是真有,却弄个假的摆在外面——这帮和尚太鸡贼了!


程宗扬刚要开口,忽然看到阁外塔门处,站着几个客人。几人高冠大袖,穿着昭南的衣饰,最前面一个,却是黄发蓝眼的胡人。


“久仰!久仰!”那人抱拳拱手,上前笑道:“在下蒲海云,见过程正使、江王殿下、陈王殿下。”


程宗扬在长安城见过不少胡人,可打扮如


同昭南人一样高古的,这还是头一回见。六朝之中,昭南最是封闭,跟诸国交往都不多,居然还有胡人?


“蒲先生是昭南人?”


蒲海云洒然一笑,“在下是宋国泉州人氏,源出天方,如今在昭南行商。”


“蒲先生独具慧眼啊。”


“都要多谢程正使。”蒲海云嗟叹道:“听闻两国交恶,在下忧心如焚。幸得程正使只手擎天,力挽狂澜,以一己之力,回天换日,化干戈为玉帛,使得两国转危为安。我等宋国商民,无不额首称庆,拜谢程正使盛德。不瞒程正使,在下今日来天佛阁,一是瞻仰佛宝,二来便是为程正使祈福。”


说着他尊敬地行了一礼,“愿程正使福报亿万。”


不愧是商人,消息这么灵通,自己刚和昭南达成协议,他们连佛都礼上了。这蒲海云言语通畅,如果不看外貌,根本听不出是个异域胡人。


程宗扬笑道:“多谢蒲先生吉言。”


蒲海云让开一步,介绍道:“这些是在下的族人和同行,师文、阿兀纳,还有这位,姓时名鹫。”


时鹫微笑施礼,“末学见过程使。”


“时先生也是宋国人?”


“时某乃晴州的书院学子,立志云游天下,在昭南与蒲兄相识,结伴同行。久闻程使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时鹫说着,笑吟吟看了小紫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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