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到了夏末入秋的时候,长安城里隔叁差五就有吹吹打打办喜事的,连带着市面上的衣料首饰茶果也跟着涨钱,然而对于重译楼来说,这些东西又是必备的。
看到管事报来的账,胡妈妈叹了口气,拨了根簪子挠挠头,继续算上个月的开销。
算了一半,孟昭平推门走了进来杌子旁坐下,“胡妈妈,璇珠去哪儿了?”
婢女上前端走茶杯另换了一套,胡妈妈搁下笔合上账册坐到孟昭平旁边,“今儿是谢琦成亲的日子,甄珉大人请了珠儿和乐民馆、澹烟阁的几位姑娘赴宴献艺。”看看窗外,淡淡说,“看样子得后半夜才能回来了。”
随意在贵妃榻上歪着,孟昭平想起来谢琦送给玉璇珠的那个红瓷瓶,问道,“那谢琦,娶得是哪家姑娘?”
“翰林院盛家,是甄珉夫人的娘家侄女。”
“盛家?”孟昭平想了一会,低声说,“我好像在皇后宫里见过那姑娘,家世模样在长安城里是个出挑的,如今嫁了新科状元,倒是桩不错的婚事。”
听到孟昭平这么说,胡妈妈心中怅然,玉璇珠接到盛家府上递来的贴子时,自己当场就变了脸。
那谢琦前脚送了红瓷瓶,后脚就定了与盛家的婚事。恐怕送瓶时早就与盛家说好了婚事,如此这样还搞这一出。“送帖子来的时候珠儿也是这么说,谢公子也是好福气,娶了盛姑娘。”
“是好福气,求娶盛姑娘的人那么多,有几位王爷还求到皇兄跟前,想给自家儿子求一道赐婚旨意。”拿起杌子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茶,“皇兄听了也是笑笑,如今谢公子有这个福分,应当好好珍惜。”
对于谢琦的婚事,胡妈妈不想与孟昭平聊太多,就在她想该怎么岔开话茬的时候,孟昭平却话锋一转说起了别的,“差不多等过了年,这重译楼就不是璇珠一枝独秀的时候了。”
“哦?”胡妈妈觉得孟昭平话里有话,试探性的问道,“王爷是要给重译楼添人了?”
孟昭平点点头,“到时候不止重译楼,长安城里这六处妓馆都会有新人。”
“那王爷可得把那模样好才艺好的送来,这璇珠自己顶着重译楼,再不来几个色艺双绝的,到了宫里大宴的时候,重译楼可丢尽了人了。”嘴上这么说,可是胡妈妈心里却被孟昭平的话彻彻底底惊住了,教坊司下辖六处妓馆,想添人,要么各自寻买,要么罪臣妻女罚没这两条路子,既然是六处妓馆同时添人,那就是又有朝臣要被处置了。
其实孟昭平对于这个安排还在犹豫,可是听到谢琦成了盛家的乘龙快婿后,反而狠下了心肠,“那人自然是要放到你这儿的,”看着博山炉里升起的袅袅白烟,孟昭平似是对胡妈妈说话又好像是自言自语,“这长安城,也只有这重译楼能让人放心。”
能将重译楼经营至今,胡妈妈自然不是等闲之辈,听到宁王说的话,她虽然近在咫尺却装作恍若未闻,只专心低头剥一碟瓜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孟昭平从往事里回过神,看到小瓷碟里堆起来的瓜子仁,伸手捏了一小撮,“若是璇珠愿意,胡妈妈可否会让璇珠赎身离了这重译楼?”
璇珠赎身?这个问题自从璇珠长大后胡妈妈就一直在想,她曾经十分自私的想让璇珠终身都守在这里,可是看到璇珠房里的红瓷瓶时,她突然想起来,自己从没有问过璇珠是不是愿意困在这里,喜不喜欢这里。“我早就备好了璇珠的嫁妆,就等着她开口。只是如今,璇珠怕是步了我的老路。”
与胡妈妈聊过之后,孟昭平并没有回宁王府,而是在重译楼后院的一处安静的院子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