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书忽然笑了,色若春花,清昳雅丽:“我装得很不像么?”
季棠提着心,坐在床侧,试探地伸手去理她额前凌乱的碎,见她没有躲,这才悄悄松口气。
“很像,所有人都被你骗了过去,还以为你真是个奸邪小人。”其实,他早该想到,相由心生,她生就这么一副钟灵毓秀的好相貌,怎么可能只会逢迎拍马?
“我仔细想了想,你姓辛,前两年过世的辛平澜辛大人,是你的什么人?”他问道。
“是我父亲。”苏锦书不再掩饰。
犹如心被狠狠攥住,季棠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无力感:“那你,是来找我报仇的。”语气已经十分肯定。
没想到苏锦书却摇摇头:“我父亲是在治洪时,堤坝坍塌,坠水而死,而堤坝之所以坍塌,是因为当时在任的河道总督李成献监守自盗、贪墨工程银两所致,与大人何干?”
季棠苦涩道:“我知道,可是——李成献曾做过我府中门客,是我一手栽培提拔。”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他能说自己全然无辜么?
苏锦书似笑非笑:“大人当真觉得,李成献是你的人?”
季棠皱眉:“你什么意思?”
“大人可以着人去明察暗访一二,看那人到底是站在哪一边。”
“你的意思……是皇上?”他有些惊讶。
苏锦书点点头,他们这位皇上,野心不小,识人却不清。人人皆说季棠祸乱朝纲,把着大权不放,却不知若他放权于皇上,这江山还能撑几年?
季棠不是不愿,是不能,偌大的朝局天下,全靠他一个人左右逢源,才勉强保持着平衡。
“那你为何……还要接近我?”季棠又道,若她是要报仇,不是应该想办法搭上皇上那边么?何必兜到他这边来?
苏锦书笑吟吟:“只是想求个庇护而已,觉得大人顺眼,便选了大人。”
顺眼?季棠苦笑,哪个人听见他的名号不是闻风丧胆,又敬又怕?还是头一次有人这样说他。
“大人还说我,你自己不也装得很像?”她挑起远山眉,灵动至极。
季棠怔了下:“我装什么了?”
“明明是个君子,却偏偏要装成奸臣,我来之前仔细调查过大人生平,现大人徒有恶名,虽行事不拘,甚至有些恶劣,却从不曾真的害过什么好人。”
季棠有些想笑,颌角却仍紧紧绷成一线:“难道你没听说过,我曾经在京城的大街上,将三朝元老赵大学士用鞭子活活抽死?”赵大学士出身簪缨之家,学富五车,以安贫乐道著称,桃李满天下,却落得那样一个惨死街头的下场。他死之后,大岐的热血书生更是把季棠恨到了骨子里,恨不得啖其ro饮其血。
苏锦书认真地看他:“那件事人尽皆知,可却鲜有人知道,赵大学士本是个衣冠禽兽,年少时便姓好狎妓,荤素不忌,等到年迈不能人道后,便使人悄悄往府里送七八岁的yòu_nǚ ,百般手段,横加凌虐,他府中花园里,不知道葬下多少冤魂。”
季棠终于笑开,神色清朗,不见yin霾:“想不到,这世间竟还有一人懂我。”实在是幸甚。
“那么,大人为何从不解释,任由别人往你身上泼脏水?”她着实有些好奇。
“因为皇上希望看到这种局面。”季棠回答她,“我不贪恋权势,自然也不在意生前身后名,生平所求,也不过是天下清平,功成身退,这二事罢了。”
如今,又加上一个她。
“所以你从不解释,甚至不惜自污,希望放松皇上的戒心,令他觉得你不足为虑,日后可以放你一马,是吗?”苏锦书问。
季棠点头,惊讶于她的聪慧。
“可是,如果皇上非要赶尽杀绝呢?”她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