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室之内,秦逍给霍勉之斟上茶,含笑道:“田世朝是郡丞大人一手提拔起来,对他有再造之恩,如今又身陷大案,我们承诺保障他的家眷平安无事,他为了报答郡丞大人之恩,也为了救一家老小的性命,自然会按照我们的吩咐去做。”
“原来你的目标并不仅仅是淳于布。”霍勉之叹道:“秦将军,你设计之阴狠,着实让人吃惊。”
秦逍笑道:“粮中藏刀最大的问题,就是要解释那些横刀是从何而来。既然如此,在横刀的来源上,当然可以做做文章。虽然乔明水被囚,广宁军也都被缴械,可是都护府那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仅凭高让的军令,龙锐军驻守广宁依然算不上名正言顺。若想让龙锐军取代广宁军留驻城中,自然要清洗甚至解散广宁军,可是要想达到这个目的,实在不容易。”
“当然不容易。”霍勉之道:“广宁守军有两千之众,隶属于都护府,这其中有不少出自辽东军的将领,乔明水获罪,却不能代表广宁军都有罪,他们依然是镇守广宁的官军,即使朝廷想要撤换,也要拿出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否则如何能够让人信服?没有清洗解散广宁军的理由,都护府和辽东军都会全力保护。”
秦逍点头道:“不错,这也正是我担心的。广宁军虽然暂时被缴械,但编制却没有取消,要想对这支兵马动手清洗,当然需要一个理由。”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这才凝视霍勉之问道:“霍大人可知道,近些年辽西郡是有盗寇打家劫舍,荼毒百姓,广宁军在乔明水的统领下,频频出击,虽然没能将辽西群寇俱都歼灭,却也是屡立战功?”
霍勉之道:“自然知道。乔明水虽然这次犯有大罪,但也确实领兵剿匪有功,若不是他时常出击剿匪,受难的百姓只会更多。”
“看来霍大人对这背后的隐情真的一无所知。”秦逍叹道:“我在京都的时候,就已经听闻在东北官军有杀良冒功的罪行。”目光变的锐利起来,冷笑道:“霍大人可知道乌沙镇?”
“乌沙镇?”霍勉之显然一时没有想起来,沉吟片刻,陡然记起,微微变色道:“知道,不到一年前,乌沙镇还遭过黑山匪的血洗,被残杀不少百姓。乌沙镇离黑山有一百多里地,离乌沙镇不到五十里地,刚好有一队辽东骑兵正在夏练,及时得到消息,迅速出兵,将那股黑山匪几乎杀的损失惨重。”
秦逍平静道:“那我告诉你,事实上杀进乌沙镇的黑山匪是辽东军兵士所扮,而且还是奉了皇甫云昭的军令。他们夜袭乌沙镇,假冒黑山匪烧杀抢掠,带走许多人头,离开之后,中途更换了衣裳,回到军营,对外却说是得到黑山匪为害的消息,出兵剿杀,他们拿出的那些所谓盗匪首级,其实都是乌沙镇的镇民首级。”
“呼!”
霍勉之赫然起身,瞳孔收缩,惊骇道:“秦将军,你.....你说的是真的?”
“此事连圣人都已经知晓。”秦逍道:“渤海使团进京,经过东北之时,安东都护府派了五百兵马护送,这其中有一名叫做吴行忠的游击将军,参与了那次对乌沙镇的屠杀,紫衣监暗中抓捕,从他口中获悉了整件事情的真相。”
“吴行忠?”霍勉之点头道:“我听说过此人。”想到镇守东北四郡的辽东军竟然假冒盗寇屠杀百姓,以此冒功,霍勉之只感觉手足冰凉。
秦逍叹道:“我初闻此事,也是震惊不已。其实后来想想,辽东军这样做,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大唐天威犹在,周边诸实力不敢侵袭我大唐,辽东军自然也就难有建功的机会,想要向朝廷请功受赏,就只能以剿匪为名。早些年辽东军凭借剿匪获益颇丰,但他们为了自身的利益,自然也不愿意看到东北真的是盗寇丛生,众多势力孱弱的小股匪寇几乎被他们荡平,剩下的都是互相投靠,就譬如黑山匪,那是好几股匪寇聚集起来。”
霍勉之点点头,道:“辽西郡这些年其实还算太平。阜城贸易场生意兴隆,辽东军要保障商道的顺畅,自然是对商道形成威胁的盗匪连下重手。东北四郡,如今反倒只有最东边的玄菟郡不算太平,盗寇众多。”
“实力弱小的匪寇几乎都被清剿干净,剩下的匪寇经过官军剿杀过后,反倒是经验丰富,而且战力不弱,大都占山为祸。”秦逍缓缓道:“如此一来,辽东军再想征剿自然是难度大大增加,就算成功剿灭几股悍匪,自身也必然是伤亡惨重,如此情况下,假装剿匪杀良冒功也就成了选择。”右手握拳道:“乌沙镇惨案,就是因此而起。”
霍勉之也是恨声道:“朝廷既然知晓,为何没有派人彻查?”话一出口,立时就明白,作案的是辽东军,朝廷即使有人证在手,却也没有其他更确凿的证据,真要派员前来,也肯定查不出什么端倪,反倒会引起辽东军的戒备,而朝廷显然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引起辽东军对朝廷的警惕,更不愿意因为乌沙镇惨案与辽东军撕破脸。
秦逍淡淡一笑,道:“乌沙镇惨案,不是个例。上行下效,乔明水当然也知道其中的门道,有句话叫做养寇自重,如果辽西郡真的是天下无贼,他们如何立功请赏?乔明水和广宁军中的不少人,那可是在辽西养了不少匪寇,那些匪寇是他们眼中的肥羊,到了需要立功的时候,就会出兵剿杀。其实他们豢养的盗寇还真算不上是什么悍匪,只是手里拿着刀的绵羊而已,就等着广宁军去屠宰。”端起茶杯,轻轻晃了晃,轻笑道:“郡丞大人肯定对此一无所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