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当正午,浩瀚的海面上,一叶孤舟便是沧海一粟。
百花船的轮廓已经消失,环顾一圈,都是无边无垠的海面,苍穹宛若锅盖一般罩在大海上,看不到边际。
但秦逍知道,往北不到百里,就可以登岸。
苏宝瓶裹在厚厚的毛毯中,靠在船尾,闭着眼睛,似乎已经沉睡,几天前还不怒自威的气势,如今消失的荡然无存,此时不过是一个枯瘦干瘪的老头儿,似乎随时都可能咽下最后气,无法再睁开眼睛。
秦逍划着双桨,神情黯然。
遭此一劫,转危为安,却跃入六品境,实力已经不是几日前能够同日而语,真元内气充沛,操持双桨,却是轻松自如,孤舟宛若海上的一头鲨鱼,破海北进,速度不慢。
可是看着苏宝瓶的气色越来越不好,甚至呼吸也越来越弱,这幅模样,已经是一种极为不祥的预兆。
听得苏宝瓶喉咙里出了一口粗气,微微睁开眼睛,秦逍急忙放开双桨,取了水袋子靠近过去,一只手臂从后托着苏宝瓶脖子,轻声道:“大师,先喝点水。”
苏宝瓶看着秦逍,摇头笑道:“我要喝酒!”
“酒?”秦逍一怔,心想你这幅样子如何饮酒?而且出家人不是戒酒吗?
苏宝瓶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笑道:“无妨,酒肉穿肠过,佛祖在心头。我剃发之后,已经多年不曾饮酒,忘记了味道,好歹也要记着到底是什么滋味。”
秦逍犹豫了一下,终是伸手取过了酒袋。
中行登野那边倒是准备的十分妥善,不但有足够的食物和饮水,还准备了御寒的毛毯和美酒。
一口酒下肚,苏宝瓶发出惬意的声息,感慨道:“这滋味总是让人忘不了。好孩子,我死后你记得每年清明之时,到我的坟头留下一坛酒,我泉下有知,会保佑你。”
“大师,你别胡说。”秦逍看着他虚弱模样,心头很不好过,责备道:“你不会死。你传功之前向我保证过,不会伤及你的性命,你是出家人,不能说谎。”
苏宝瓶轻轻一笑,随即叹道:“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就算死了,也是无憾。用我毕生的修为,让你如此年纪进入六品境,我已经很欣慰。好孩子,再给我一口酒喝。”
秦逍只能伺候他又饮了一口酒,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他恩怨分明,钟老头将他养大,他自然是一辈子都感激在心,孟子墨救他性命,也让他记挂在心,在此之前,也只有这两人的恩惠在他心中烙下深深的印记。
这两人对他无所求,只是真心实意待他好,虽然之后也受了不少人的善待,但大都存在着利益纠葛,那份善待也就不显得那么纯粹。
但今次这位黑衣老僧竟然耗尽必胜所修的真元内气,帮助自己突破入六品境,这份厚恩,自然是让秦逍震惊不已。
这样的厚恩,几乎是难以报答。
一个人以生命为代价去成就另一个人,这又怎能不让秦逍刻骨铭心。
“为何没有杀他?”秦逍小心翼翼服侍苏宝瓶靠在船舷边,帮他用毛毯盖好,就听苏宝瓶在耳边轻声问道:“是害怕中行登野找你报仇,你无法离开百花船?”
秦逍摇头道:“这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哦?”
“当着中行登野的面杀了乙支元磐,可能真的会激怒他,但有言在先,他既然看重承诺,就算我杀了中行登野,他也未必会对我下手。”秦逍道:“如果论起仇隙,我杀了渊盖无双,渊盖无双和他没有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他真要报仇,为了渊盖无双也可以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