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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麽勤力,又在写小说?」楚兆春的声音从樊梦耳边传来,樊梦一转过头,就见楚兆春白晢的脸近在咫尺,吓得把梦笔记掉下地。他反应快,抢先拾回梦笔记,紧紧抱在怀里,说 :「啊、啊……算是。」


「不对,我刚才看了一眼,怎麽好像看到你写下我的名字?」楚兆春半是打趣半是疑惑。


「你不懂了,」樊梦有苦说不出,面对楚兆春,简直是伴君如伴虎,可怕并非在於楚兆春的权力比他大,而是万一这种离奇的丑事给抖了出来,他以後怎有颜面跟楚兆春待在同系? 他明白楚兆春不会抹黑他,但往後若是见了楚兆春的脸,定必使个x内向的樊梦羞愤欲尽。


「我呢,创作的方法有点奇怪。我是写现实主义的小说,平日需要大量记下生活细节,让自己习惯在写作时加入强烈的生活感……所以我会将每天发生的小事当是小说般写入去。刚刚跟你吃过饭,就写了下去,你才会见到自己的名字。」


「哦……」楚兆春一脸了然,樊梦松了一口气,又听到楚兆春问 :「那梦呢?」


「什麽?」樊梦的心又七上八下。


「没有,我说梦,梦境的梦。刚想起你名字就单一个字『梦』,你也会把梦记入去吗? 对我来说,梦是一种特别的东西。有些人,平时没注意他,他却晚晚入来我的梦,我也不知为何。有些人,平时我很喜欢他们,我却在梦中亲手杀了他们。」楚兆春握了握拳头,又放心,掌微掬起来,他就凝望手心,似是琢磨不通手心的掌纹。


「我……遇著有趣的梦也会记下。你刚说曾梦见过没怎麽注意的人? 那是什麽意思?」樊梦佯装好奇。


楚兆春朝樊梦一笑,指了指樊梦的笔记 :「可以借我一看吗?」


「这恐怕……」樊梦尴尬一笑。


「我明白了。那好,你写完小说後借我一看。那次访问後你写的文章我有看,你的文笔确是十分不错,想必小说也做得不差。」


樊梦一听到「访问」,想起楚兆春那次如何作弄他——他顽固地相信楚兆春对自己绝无好意,那次访问是他有心y樊梦的——顿时心一沉,但控制脸部表情,作出一副得体自然的微笑 :「当然好。」


「说起来你的名字真诗意,怎麽男生之家,就会叫做梦呢? 偏偏你又姓樊,读起来就是『繁梦』,多如繁星的梦……」楚兆春说。


「我弟的名字更有诗意。他叫做英,英华的英,也就是指花。据说我妈入产房前在公园逛著,看见一朵白色杜鹃花掉下来——未曾凋谢便玉殒香消。她心中惆怅,肚子就痛起来……她生孩子时一直惦念著那朵无辜的花,然後就将我分名为『英』。」


「挺浪漫的故事……」楚兆春想了想,说 :「既然你弟名字背後有来头,想必你的名字後也有一段故事。」


「或者啦。」樊梦心里一动 : 他自己叫做「梦」,最近正是被梦折腾得死去活来。


「你得知那故事後,再告诉我,好吗?」楚兆春咧著嘴说 :「下次不如去na canteen食饭,我向来喜欢去na canteen。」


樊梦猛然抬起头,就站起来,脚也抖著,又不禁跌坐到椅子,他深吸了一口气,笑得十分勉强 :「你说你喜欢去na canteen?」


「嗯,对。」楚兆春没察觉到樊梦神色变异,说下去 :「我常常约人去na吃饭的。啊,你明天有没有约了谁去食饭?」


「我明天……」樊梦记起他几日前才约了琳琅去cc canteen食饭,心泛起一阵刀割的痛 :「我约了人去cc canteen食饭。」


「哎,那可惜,我约了人去na canteen食饭。」楚兆春夸张地叹气,樊梦面如死灰,慌忙别开脸,极快整顿神色,强笑 :「是啊……现在几点了?」


「先看看……都两点十分了,我要去上课,就此分别吧?」


於是他们分别了。


樊梦无法自已地蹲在一旁,两手抱著自己的身体,缩成一团,他必须要将x中膨胀得恐惧收缩成一团,否则他有种身体爆破的错觉——他记得这片段! 他记得! 在梦中……就前几天的梦,他跟楚兆春有过刚才的对话。只是当天他醒来,忘了对话的地点……


不不,还是说现在是梦? 那的确是梦,那场梦的对话……但刚才楚兆春怎可能跟他讲了梦中他听过的同一番话? 还是说刚才一切都是梦,那只是樊梦所建构出来的楚兆春,因此重复相同的对话……但怎可能呢? 樊梦的意志是身体的主人,意志又怎会分裂出另一个彷佛不受控制的形象,反过来威吓樊梦自己?


他打了个电话给乔楚,乔楚很快接听,樊梦问 :「乔楚,你是不是真的?」


「什麽真的假的?」


「你是不是真的! 你是不是真的! 我怕自己在发梦……乔楚,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发梦?」


「什麽……阿樊,你是不是生病?」


「生病? 啊,对了,我生病……是的,我这场病有半个月了……我是病了,刚才的都是因为病……刚才的都是假的……乔楚,谢谢你,我明白了。那麽,你是不是真的?」


「我? 我……我不知道是不是真,因为我不知什麽是真。」


樊梦又急得想哭,不住地说 :「是啊! 怎麽没人知道什麽是真? 不,乔楚,别这样对我,你就算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也要骗我一切是真,不然我会崩溃的。现在的一切必须是真的,不然我不知道真的自己在哪里……你告诉我、我求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


「那……好吧,樊梦,我是真的、你是真的,你身边的一切都是真的,那可以吗? 你太累了,今晚回家後不要做事,早点睡。明天我跟琳琅请你食饭,你最近压力太大了,我看你天天都像睡不够似的。」


「我睡不够? 我睡不够? 是的,睡不够……」樊梦必须把同一件事重复说无数次,才相信自己正经历某一件事,又说 :「所以你跟琳琅明天『真的』会请我食饭?」


「没错,是『真』请你食饭,真的,真的。」乔楚像是哄孩子一样哄著樊梦,樊梦才虚脱似的重新站起来,觉得自己身子很虚,像是发过高烧後的翌日。那是一件好事,证明他快将康复。樊梦笑了,起初逼自己笑,笑得久,就相信自己在快乐地笑。笑容等於快乐,二位一体。


「嗯……抱歉,乔楚,也许最近我看得太多理论书,那些结构主义後结构主义j神分析什麽的理论,都在讲什麽是truth,什麽是myth,看多了,就头痛,想的都不知是什麽胡事。」


「别婆妈了。我要去上课,快两点半了,你动作也快点。」


「嗯。」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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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梦》04 (美强)


-更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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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 樊梦在家食晚饭,不意提到名字的由来。樊父说 :「看你活到廿一岁,怎麽现在才想到要问自己的名字怎样来?」


「没有。学校有女生说我的名字很优美,我刚好想起,就问问。」


「女朋友呀?」弟弟樊英挤眉弄眼的,樊梦往他後脑勺重重拍一记 :「你多事!」


樊母立得呵呵笑,放下饭碗,眼睛上扬,说 :「那件事,我至今想起还是觉得有点古怪,所以一直没有跟你和阿英提起。那时怕你年少,听了之後会害怕,现在你们都大了,就没所谓。你们也知道阿英的名字是怎样来的,跟阿英一样,阿妈将你名为阿梦,也是事出有因。


「当年我怀了你——那时我还未去医院检查,g本不知道你在我肚子里——我就发了一个梦。梦里我见到有一个长相可爱、白白嫩嫩的孩子,穿著个红肚兜,就坐在床尾看著我,朝我伸出双手,似是向我撒娇。我就抱起他,跟他取乐,还在梦里想 : 若有个摇铃多好,孩子爱听铃铃的声音,怪清脆的。


「隔了几天,又梦见那红肚兜的孩子,这次他身边果真有个系了红丝带的摇铃。我不以为意,就拿起那摇铃跟他玩。我现在想来,大概每星期总有一两次梦见那孩子。可是很奇怪,我总是不感到害怕,还觉得内心有一种温暖,好似见了一个多年没见的朋友。


「直至有一天——不,是有一次梦中,那孩子在我怀里,揪著我的衣襟,n声n气说了个单字音 :『ma』,我翌日一醒,就跑去药房买了支验孕b,有阳x反应。然後又去私家诊所验,证实是怀孕了。当我得知这喜讯,好长的一段日子都没再梦见那孩子。我跟你爸都觉得梦里那孩子很有灵x。


「但在我怀孕第三个月,胎刚稳了,我又作起一个梦。梦里我老是在逛商场,每间店都写了不同数字,来来去去都是那五个 : 好似是5、16、28、33跟45……我把这梦告诉你爸,那死鬼就去买六合彩,竟然都中了!


「大概又过了两个月,我作梦的频率愈来愈高。有时我会梦见食物,不是寻常的街边食物,而是鱼翅、鲜鱼那些酒席菜,结果隔了不够两日,就收到喜帖,当时你阿叔结婚了,我们顺理成章去饮宴,竟真吃了我所梦见过的菜!


「我开始有点不安。这些梦,若尽是好梦,倒没大不了,万一有天作起恶梦,醒後成真,那该怎麽办? 後来,在生产前那个月,我当真作了个十分不详的梦……我不想讲那梦是什麽,但是跟当时尚在肚里的阿梦大有关系。我当时没敢告诉你们老爸,就只跟我妈……也就是你们的婆婆说过。你们婆婆带我去卖纸扎品的店问人,对方算是半个神婆,听了後,说 :『这样不成』,她说我之前作的好梦都应验,这次亦必会成真,她叫我们要赶在梦成真之前去长辈的坟前参拜——愈是亲就愈好——若在他们坟前点燃香烛时能点得著,就表示有救,祖先在天有灵,会保护我。


「我妈听了,顾不得我还在大肚,就带我去了拜你们的太公——即是我妈的爸爸,即是我的公公,一来他生前疼我,二来他的坟是最就近的。起初香烛点不著,我跟妈急得哭成泪人,後来不知怎的,又点燃了。香烛的火烧得旺盛,温暖了我的心。我j神一松懈,肚子就痛了,我妈就call白车,先送我入医院,她一个人在我太公坟前善後,怕手续做不足、怕我不能顺产——毕竟我那时还有一个月才生,所以阿梦是个早产儿——你们一直不知道。


「我一辈子都未曾遇过那麽不可思议的事。生完阿梦——幸好是顺产——我就把孩子命名为『梦』。」


樊梦听完,见到樊英跟父亲露出惊异的眼神,连母亲的视线都聚於樊梦身上,樊梦mm脸,一片湿热。他捂著嘴跟鼻,m到人中处两行清涕,话也不说就冲去厕所洗脸。洗得去泪痕与鼻涕,洗不去眼里的红筋。


他不发一言地坐回饭桌前,默默吃饭。樊父不禁问 :「阿梦,你最近神不守舍,是否学校出了事?」


「对,老哥近日总是天未光就起床,有时听到他醒前低喊一声,就像被吓醒一样。我不是抱怨阿哥吵醒我,而是……」樊英欲言又止,终归扒起饭来。


「阿梦,你到底怎麽了?」


听见一家人都问他,樊梦终於忍受不住连日来的心理压力,掩著脸,说 :「那太可怕……我不想讲出来……妈,我是不是去拜一拜太公,就没事? 可是太公没见过我,我怕他不肯保佑我……我去拜祖母,可以吗? 祖母生前很爱逗我玩,她不会见死不救的……」


「傻孩子!」樊母走过来,站在樊梦面前,就拥他入怀。


樊梦经过今天之事,深怕梦中所经过的一切都会成真——那只是时间问题。没错,是这样的……不,不对! 他是一个知识分子,这些鬼神之说他是不该信的……然而万一事情逐步成真呢? 他跟楚兆春在梦里无数次的湿吻、轻吻……甚或有更可怕的亲热戏……都或者会一一成为现实。


樊梦所怕的,并不单只是与同x亲热,而是命运像一部阅读不完的书卷,在他面前徐徐舒展,让他先看见本来不该看到的部分,在惶恐中等待命运来临,而无法逃走。若果他事先没有过那些梦,而是自然与楚兆春发展成情人,那他或许不抗拒的……


不,他在说什麽? 他这是在接受命运的摆弄吗? 不,这不是命运——樊梦很後悔听到母亲的过去。他不应该相信那些是预知梦 : 或许是他相信那些梦会成真,生活中才会不自觉使那些事发生。但那不光是他一个人的戏,楚兆春也有份。不,是他的责任,是樊梦将话题引去那个境地……


是了,樊梦想通了! 他相信他或许是他体内有另一个自我,而那一个分裂出来的我是他的敌人——那个「我」是仰慕著楚兆春! 於是便制造出许多梦,令樊梦的「本我」(此指「本来的我」)不安,因而产生去接近楚兆春的想法——结果是在现实里,樊梦与楚兆春愈行愈近——不是吗? 他们本是话不投机,今天进展到去一同食饭的境地! 他正逐步失陷,被那个「敌人」——樊梦称之为「敌我」——所控制,渐渐顺著敌我的欲望,接近楚兆春。


「不、不用了,妈……」樊梦轻轻推开母亲,衣服被身上的汗黏著,微微贴著身体,樊梦发自真心地笑 :「我想通了,这不是什麽灵异事件! 不,从头到尾都不是什麽神秘的梦,是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古人这一句真是j妙,这证明所有梦都是虚幻的、假的、非真的。只有当人相信一个梦会成真,才会自发投入努力去让梦成真……」


樊梦扶著桌缘站起来,吐一口气 :「是的,这都是我想得太多。乔楚说得对,我最近实在太累,所以想得太多怪事。今晚我吃点感冒药——这几天一直不太舒服——再去睡一觉好的。你们不用担心我,我这就去睡。」


樊梦一边走回房,一边喃喃低语 : 是的,这是梦,梦是非真,梦是假 ; 刚才食饭是真的,乔楚是真,弟弟父母是真,楚兆春是假……


他不知自己几点睡著。梦里没有楚兆春。没有梦。


「三月十二号 : 昨晚没有楚兆春。终於没有了。我征服了敌我,这是一场苦战,是一场胜利。」樊梦想著,他必须要相信「楚兆春是假的」这件事,以及「梦都是假的」这件事,才能得到解脱。与楚兆春再接近,就会输给敌我——这时樊梦很清楚地分出两个「我」 : 他是「本我」,另一个体内的魔鬼是「敌我」。没错,从来没有超自然力量,一切问题都出自他自己。只要他消灭了「敌我」,事就成了。


抱著这种觉悟,他回到大学上课。他很早去到课室,挑选了一个距离楚兆春最远的位置,见乔楚跟琳琅未进来,便先替他们占了两个位子,自己先去小解。他洗手时拍了拍双颊,见到连日来深如熊猫眼的黑眼圈淡了一点,也许是因为他昨晚「想通了」,睡得好。他朝镜里的自己笑一笑,就离开厕所。


回到课室,见到他座位旁边有一个背包,是水蓝色的,他记不得自己在哪里看过,但很熟眼。是乔楚的? 是琳琅的? 好像是……但很少见他们用过……不,他确是见过这背包的……


樊梦不再想这个背包的来历,迳自翻开上课笔记跟梦笔记——他去小解前就放在桌上了——打算写些激励自己的话。然而,他突然想 : 我怎麽把梦笔记拎出来,自己就去了小解? 万一刚才乔楚跟琳琅看了……


算了,既然他们都是他知心好友,最多等会儿向他们和盘托出。而且他们二人都是君子,决不会不重视旁人的私隐。樊梦刚写了两句,就见听到推门声,他头也没抬起,只听见平稳的脚步声是冲自己来的,想是乔楚或琳琅,他自动自觉坐前一点,空出一条窄道让来人绕过他的位子,坐到他旁边,樊梦才说 :「你今天怎麽那麽早……」


「很早吗?」


樊梦见到面前有张十分熟悉的脸,熟悉是源於他几乎每晚也会梦见——那是楚兆春温和微笑的脸。樊梦倒抽一口凉气,生起一种挪离位子的冲动,只生硬地、一字一字的抖出话来 :「你、原来是你? 你不是……这个……不是跟那个谁……」


「你说跟susan一起坐? 那些女生缠得我紧,我素来不太欢喜。今天难得早了来上课,就自己选个位子。我认得你的背包,就坐过来了。我知道你要替两个朋友找位子,我有替你多留一个位,保证joe跟林郎来了後定有位子坐。」林郎是「琳琅」的花名。


樊梦死死盯著梦笔记,方想到自己要合上笔记,他一合上,就胡乱塞到背包里去,心里万马奔腾,千万个想问而不敢问的问题似一个气泡,充塞他x中,每一秒有数十个爆开,使他的心有一阵不能抑制的痛。


你有看过我的笔记吗——问得太失礼了。


你为什麽非得要坐这里——太失礼。


「你为什麽……你的背包,我以前好像没看过?」


「哦,你说这个……」楚兆春抽起背包,笑说 :「是我妈昨天给我买的。听说是她公司的新货样本——我妈是做设计的——按理说之前没有人见过这款式。」


「真的? 真的?」樊梦咬著下唇,乾得很,给他咬破了,涌出一腔腥甜。


「是真的,真的。」楚兆春说 :「我妈送给我时还在说 : 你拿著这款式的背包回校,跟人说这是大设计师的作品,一定威风。」


「也就是没可能有人看过? 没可能? 真的没可能?」樊梦失神。


楚兆春没再答他,说 :「你今天似乎有点神经质,放松点,」他搭著樊梦的肩,拍了拍。樊梦敢怒不敢言,对方这是礼貌x举动,而他不可能拍开对方的手。楚兆春的手仍停留在樊梦的肩,樊梦听到他说 :「买了新背包,害我都想买一对新鞋……对了,我家里那对波鞋穿了三四年都没换过,我就打算换一对新的。最好去沙田逛商场,也大概是这几天的事了。可我妈一定骂我奢侈的,真烦……」


「不要换!」樊梦冷硬地说,带著一阵恐慌。


「为什麽?」楚兆春笑问。


「因为、因为……」樊梦脸一红,g本没有合理原因,只好红著老脸说 :「最近……我看了新闻,说运动用品……通胀严重,很贵……你过多三两年才买吧……」


楚兆春笑得腰也直不起来,笑声一阵阵的在樊梦耳边爆开,使樊梦也觉得自己体里有一场场小爆炸,炸开後是一团团散漫的烟云,人有点不实在,似踏在一朵朵蘑菇云上。


「对了,楚……兆春,你刚刚是几点来的?」


「我刚刚? 应该比你早一点,反正我来到,室内无人,只见你的背包。我见时间尚早,一搁下背包,都没有坐下来,就出去饮品机处买罐可乐,诺。」楚兆春指向他桌面角落一罐可乐,罐上的水珠汗一样滑下来,凝在罐底成了一滩水池。樊梦不禁抹一抹额角。


兴许他是在做梦……所以一切是假,因为楚兆春是假的。对了,也许在某一场梦,楚兆春是这样搭住过他的肩,而这场景又重构——那定是「敌我」的所作所为——「敌我」重构某一场梦,所以这一切都是假的。樊梦「想通」一切,就放松起来,跟楚兆春讲了些閒话。


可过了一阵,学生陆续入来,教授也进来了,乔楚跟琳琅都来了——这梦怎麽愈发地真实? 乔楚跟琳琅必定是真的,但为何有一个「假的」楚兆春坐在他旁边?


「樊? 樊? 喂,阿樊!」耳边传来琳琅的声音,樊梦回神过来,见到琳琅跟乔楚气急败坏的脸,他们说 :「刚刚兆春叫了你很久,想叫你让一让位置,他要出去,可你好似发白日梦般,魂都不知飘到哪里去!」


樊梦看看身边的楚兆春,对方没有生气,只是笑得灿烂,还调侃他 :「不要紧,我看他是跟周公捉棋捉到不亦乐乎,我不好意思吵他。就这样看著他也挺有趣。」


樊梦站起来,欠一欠身,让楚兆春走出去,然後坐回原位。他看看笔记簿,倒是整整齐齐地写著刚才上课的笔记,但问题是他对笔记上的内容没有印象,他拿起笔记,问乔楚他们 :「我有没有写错?」


他们看了看,说 :「何止没写错,还超详细。等等,借我一下,我发觉自己miss了这几个point,我要mark一下……」琳琅抢去笔记。樊梦看了乔楚一眼,反复说 :「乔楚,你是不是真的?」


乔楚不明所以,又忽然想起,说 :「你又跟我玩这套! 好的好的,我是真的,你也是真的,琳琅跟室内的学生、教授、外面的人都是真的,当然你身边的楚兆春也是真的……」


「不! 楚兆春不是真的!」


「什麽意思?」乔楚大惑不解,又按著樊梦的双肩,弯下腰跟他平视 :「我不知道你最近是怎麽,不要再看理论了,不要看!」


「不,佛洛伊德说潜意识……」


「no! never! never! never read any theory man!」乔楚激动得来还是低声说 :「你需要休息。什麽梦啊真啊假的问题,不要再想。算了,或者这世界都是假的,因为没有人知道真理……」


「不、不、不! 世界是真的、真的! 如果我跟你都是假,那还算什麽……我们是真的! 乔楚,我们是真的! 真的!」樊梦已忘了自己身在教室,竟一把拥著乔楚。乔楚回拥樊梦,安抚他 :「好的好的,一切都是真的、真的……」


对了,对了! 樊梦又想通一点。楚兆春当然是真的! 若没有真的楚兆春,则怎会有梦里假的楚兆春? 他应做的是分清真的跟假的楚兆春。假的楚兆春是「敌我」制造的产物,所以的就是要将樊梦的「真我」(不再称为「本我」,以示真假,「真正的我」)拉到真的楚兆春身边。


「敌我」的力量愈来愈强,刚才写笔记时,樊梦对他所写过的都没印象,可见「敌我」竟在白日冒出来,占据了「真我」的位置!


太可怕……若「敌我」冒出来的时间愈来愈多,说不定会跟真的楚兆春来往起来……樊梦的「真我」必须夺回主权。


「真我必须夺回主权,真我……」樊梦放开乔楚。乔楚叹气,叫樊梦多休息。樊梦又掏出梦笔记,写下「真我必须夺回主权,打倒敌我 ; 分清真的楚兆春跟假的楚兆春,由是能脱离每晚的恶梦。只要见到乔楚跟琳琅,便知这是真的——真。」


楚兆春回来座位,不经意说 :「樊,你脸色真的很差。要不今天下午你别上课了。」


「好的,也好。我必须回去学……」樊梦想说学回分真假、梦与现实,但他收住口,不想被楚兆春知道这些事。既然「敌我」爱著楚兆春,则楚兆春无论真假,也有威胁x。


楚兆春说 :「我下午也没课,送你回家吧。你不知道,刚刚上课时,joe跟林郎叫了你几次,你都好似听不到,他们挺担心的。我记得我跟你都是住荃湾,等会儿我跟你、林郎和joe去cc canteen食饭,再送你回家吧。你的样子简直像个病鬼。」


「好的、好的……慢著,你刚刚说跟我去哪里吃饭?」


「cc canteen啊。」


「你不是约了人去na canteen吗?」


「我忘了说,对方爽约了。刚才我跟joe他们说了声,他们说可以。」


樊梦笑得很天真——完全是欣悦地笑——以至他不禁扑向楚兆春,搂著他 :「太好了! 你是去cc canteen……你终归是去cc canteen食饭,不是去na canteen……」


那就是说梦中的事始终没有应验。樊梦知道自己猜对了——那不是什麽神秘的梦,只是自己心理出了问题,才被「敌我」欺骗。没错,「敌我」所制造的都是假的,它未能强到控制得了现实。只要樊梦一直分出真假,就不会被敌我所欺骗——也就是梦里一切不会应验。


樊梦的目标很明确 :再也不是接近真的楚兆春,而是要打倒体内的敌我。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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