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一概推脱,不留一个字的“墨宝”。
而历史上的赵孟頫绝不是个小气的艺术家。他写字赠亲友、作画送同僚。宋亡之后,他经济拮据,曾一度以字画润笔费来贴补家用。更别提,做官之后,朝廷可着他一个书法家薅羊毛,隔三差五来个命令,让他抄这个,写那个。
就说昨日挂单的那个寺庙。人家这么隆重的招待他,若是按正常赵孟頫的人设,估计给人家留本《心经》不在话下。
可“赵孟頫”却颇为傲慢。住持亲自来请,他都不肯留一个字。
此为破绽二。
佟彤把怀疑揣在心里,一路上旁敲侧击的试探。
如果她伺候的这位是李鬼,那赵孟頫真身到底在哪?
但佟彤也不敢公开询问,唯恐暴露自己的穿越者身份。
在途经沧州的时候,她故意装傻充愣,提了个《水浒传》的梗。
水浒传说的虽然是北宋的事,但直到元朝,才逐渐有说书人以此为蓝本讲故事。至于写成书,更是要到明朝了。
也就是说,生活在宋末元初的真·赵孟頫是不可能知道什么柴大官人的。
而如果是有人刻意假扮赵的身份,他可能会忽略这个时间差,默认赵孟頫熟知北宋间事。
所以,当“赵孟頫”像看智障一样看她,说“那是徽宗年间的事了吧。现在哪还有什么柴大官人庄子”的时候,佟彤已经知道,自己大概跟了个假老爷。
此为破绽三。
还有诸多细节,比如佟彤问起管夫人,“赵孟頫”的回答十分直男癌。直男癌就罢了,不能强求古人;可他根本不像是跟她有什么感情。真让管夫人听到,他回家要跪搓衣板的。
最后,寺院里红衣罗汉的现身,那几句期期艾艾大碴子味儿的话,则让佟彤彻底明白了真·赵孟頫的处境。
“神马”战斗力不上来。
须臾间,他的眼中出现了乾隆式的霸道与自负。
“你是何人?”
他问得晚了。
寺院中的大和尚小沙弥也似乎突然明白过来,凑着看“赵孟頫”的字,全都是一脸疑惑的表情,欲言又止,好像百姓们看着穿“新衣”的皇帝。
“咦咦,这位赵施主是那位赵施主吗……”
佟彤不管这些。她骑在神马上颠簸,已经跑出了几十里地。
对于自己居然给乾隆打过洗脚水这件事,她内牛满面,简直奇耻大辱,以后有机会一定得找回场子来。
她回忆当初在济南城里,乾隆假扮赵孟頫,路遇百姓围观……
要找到真·赵孟頫的所在,就要回到事情的原点。
神马也确实给力,几乎不用她驾驭,四蹄腾空地狂奔。路边山丘麦田疯狂倒退。
佟彤有点hold不住:“慢点、等等……要翻车了,啊啊……拐弯……”
她方向感本来就差。骑在马背上简直要晕车。
好在神马善解人意,每当她驾驭不住的时候,就贴心地调整速度和方向,让她重新找到路感。
在神马这个老司机的带领下,不到一天工夫,佟彤就连滚带爬地回到了济南。
赵孟頫此前在济南府做官。被乾隆冒名顶替之后,他多半根本没机会出济南城。
佟彤很快向人打听出了府衙的所在。那里已经人去屋空,等待下一任地方官的到来。几个仆役正在打扫庭院。见了马僮打扮的佟彤,只以为她也是来干活的。
神马一进府衙就躁动不安,刨着蹄子,不时到处乱嗅。
跟着神马的直觉,佟彤很快找到一个废弃的储藏室,门口挂着大锁。
门后一片寂静,偶尔传来微弱的□□声。
佟彤等到周围没人,找到花坛边扔着的一把铁锹,对着那锁猛砍了几下。
储藏室的锁不是什么好锁,一点都不牢靠,没几下就粉身碎骨。
咔嚓!
踢开门,只见房屋昏暗,尘埃漫天,墙角里蜷缩着一个文弱书生,绑着双手堵着嘴。
门外的光线扑面打来,他痛苦地闭上眼。
神马喜不自胜,高声嘶鸣。
佟彤赶紧进去把他解开,架着肩膀扶出来。
“……赵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