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前院儿花厅的时候,梁王正背着手欣赏墙上挂着的几幅字画,见连子宁进来,笑道:“武毅伯府中,珍奇异宝当真是层出不穷啊!小王的府邸跟你这儿比起来,简直是陋舍了。”
他所言非虚,连子宁履行刀兵,攻城略地,当真是抢到了不少好东西,而他本身眼光也有,能被他看上眼的,自然都是极为上等的珍奇。就拿挂在花厅四壁上这些字画来说,无一不是名家珍品,而后面多宝格上摆放的那些物件儿,每一个拿出去更是价值万金。
上一次秦掌柜来的时候,连子宁本想让他把这东西运回京城发卖,只是路途遥远漫长,再加上车辆颠簸,秦掌柜实在担不起这个责任,生怕有所损毁,是以便也没能成行,还摆在这里当装饰。
“殿下那府邸再怎么简陋,也终究是一个王府,下官这府邸再怎么奢华,也不过是个伯爵府而已。”连子宁寓意深长的说了一句,自顾坐在椅子上。自有侍女上了茶水,连子宁轻轻啜饮了一口,摆摆手示意她们下去。
他见梁王盯着那一副山谷道人的‘砥柱铭’眼睛眨都不眨,笑道:“怎么,殿下喜欢山谷道人的这幅字?”
“喜欢!当真是喜欢。”梁王眼睛还是没能离开,点点头道:“本王素来好书法,时常临摹宋四家,黄鲁直的字,更是平生至爱啊!”
看他那副如痴如醉的样子,连子宁便知道此言非虚,笑道:“既然殿下喜欢,那便送与殿下了。”
“当真?”梁王蓦地转身,目光炯炯的瞧着连子宁:“这幅字若是在京城,至少也是六十万两的天价!能在城外买十几个庄子,几百佃户!”
连子宁云淡风轻道:“庄子,本官不缺;佃户,本官不缺;银钱,本官也不缺;这些珍奇,本官征战无数,历次缴获,更是应有尽有。区区一幅字而已,送与殿下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本王就多谢武毅伯之厚意了。”梁王踱了几步,走到连子宁身旁,忽地压低声音问道:“那武毅伯缺什么?”
连子宁撩了撩眼皮,看了他一眼:“你说呢?”
两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时候正在多宝格那里把玩的婉容忽然晃了晃手里一个物事,道:“连大人,您这般大方,可能把这件儿物事送给我么?”
连子宁瞧了一眼,心道你倒是识货,笑道:“原来是崔姑娘。”
婉容在大明的姓氏,是苏,而她在高句丽的本姓,却是崔,只是除了极少数人之外,却是没人知道的,这会儿被连子宁一语点出来,两人都是色变。心中对连子宁的忌惮又是浓厚了几分,心说这等秘辛经都被他探查出来了?
他们自然不知道,连子宁自从得知了梁王探得自己秘辛之后,便也派人四处打探关于梁王的消息,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军情六处甚至已经是派人进入了高句丽境内,许多隐秘都被层层揭开。连子宁自然是知道,这个女子对梁王极为重要,不但是男女之情,更是类似于谋士军师一般。
婉容见连子宁态度倨傲,完全是把他自己摆在了和梁王平起平坐的位置,心中不悦,便挑了个最贵重的东西如此一问,想将他一军,却没想到被连子宁给反将了。
连子宁又道:“崔姑娘看上的这小鼎,乃是当年商朝武丁大王为了纪念他的王后妇好率五千大军出征夷狄大胜而归,因此铸造的此鼎。”
他话锋一转:“本官看这鼎和姑娘倒也相配,便送与你了就是。”
婉容先是一怔,然后便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和梁王对视一眼,两人都是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浓重的笑意和兴奋。
连子宁这话里的意思虽然隐晦,但是两人都是聪明人,还是立刻就理解了——婉容是妇好,那梁王是谁?自然就是武丁大王了!放在现在,就是至高无上的皇帝啊!
若是说之前连子宁一直在用倨傲的态度、展现强大实力这些手段来为自己赢得更多筹码的话,那现在的他,就是在展现诚意了。
梁王两人都是为之欣喜,却是并未发觉,不知不觉中,谈话的主动姓,已经是被掌握在了连子宁的手里。
连子宁很擅长用这招儿,他总是可以用一些小手段和看似不起眼儿的外物,悄无声息的就把主动权掌握到自己这边。
这也是在长期与人勾心斗角中锻炼出来的谈话技巧,梁王虽然聪慧,也算是颇有心机,可是跟已经看成歼猾的连子宁比起来,还是要差得远了。
梁王本来打算的是一上来便先厉声训斥,以图震慑住连子宁,这样才方便接下来的谈话,只是这会儿这些心思早就是无影无踪了。
他摆摆手,示意婉容几人出去,很快,花厅之中就只剩下了他和连子宁两人。
梁王在连子宁旁边坐下,凑近了问道:“武毅伯,你手下,究竟有多少兵丁?”
连子宁伸出三个手指头:“能战之兵,三十万,善战之兵,二十四五万。”。
“三十万大军?”梁王倒吸了一口凉气儿:“你以松花江一地之力,怎么可能养活这么多jūn_duì ?”
“怎么不可能?”
连子宁淡淡一笑,道:“我经营松花江之地已经数载,改革官制,任命能吏,大量与关中移民,又引进玉米等高产作物,兴修城池水利,整阔道路。殿下你一路走来,当也看见了,我松花江境内,百姓安居乐业,粮食物产丰饶,治安平靖,秩序井然。至于兵事,也是从未拉下,先是讨平境内叛逆,之后又是个女真和蒙古屡次交战,已经是练出来一支百炼精兵。”
他顿了顿,道:“殿下,你可知道,我镇远府府库之中有多少钱粮?”
梁王摇头。
连子宁带着一丝自矜道:“银一千三十余万两,米粮五千多万石!”
“嘶……”梁王满脸的不敢置信,摇摇头道:“本王不信。”
连子宁道:“殿下若是不信,明曰随本官一起去瞧瞧便知。不单单是这个,还有我武毅军的军力,军容,士卒战力,总要亲眼瞧瞧,亲眼看看方才明白。这等夺天下之大事,可不能轻忽儿戏。是不是?”
这是在给自己增加筹码的时候,连子宁自然是不会妄言。
见连子宁如此笃定,梁王心中已经是信了七分。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忽然起身,向着连子宁深深一揖,沉声道:“孤欲夺天下,还望武毅伯助孤一臂之力。”
连子宁也是赶紧站起身来,让到一边:“殿下何出此言,为殿下效劳,乃是下官之本份。”
“只是。”连子宁笑道:“能让下官出几分力气,就得看殿下您要给出多少好处了,只是殿下以后建极登基,奄有天下,便是指头缝儿里随便漏出一点儿来,也足够下官一辈子吃用不尽的了。”
“好说,好说,定不叫武毅伯失望便是。”
两人相视畅快的大笑。
接下来,两人在花厅中密谈了足足一个时辰之久,谁也不知道他们谈的内容是什么,但是守在外面的随从们却是看到,两人却是携手而出,脸上都是带着笑意。
在这一个时辰的时间内,两人先是就各自的条件展开了激烈的争论,最终是各自退让,打成了妥协。既然打成了一致,然后就接下来要如何行事,具体的措施,又是仔细筹划了一遍。
当然,这只是一个粗浅的大体规划,算是定基调了,但是其中的许多细节,还需要仔细研究之后才能定夺。以后时间还多着呢,有的是功夫儿慢慢艹心。
连子宁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心里也是长长的吁了口气。
自己的目的,终于是达到了。
其实从得知梁王要来东北之后,连子宁心里就一直在策划着——梁王来东北,外人看似突兀,连子宁却是心知肚明,这是要靠着他手里头攥着的把柄来拿捏自己来了!活着换一种说话,来寻求双方的合作。连子宁也意识到,合适梁王的一个机会,又何尝不是自己的一大良机?梁王在朝中的势力也是相当之恐怖庞大,有他在,自己必将更上一层楼。
更不用说,一旦梁王建极登基,自己所能得到的好处,是何等之巨大!这可是吕不韦谋国之举啊!
但是要做吕不韦,得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局面要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要自己为主,而不是以梁王为主,若是那般的话,纯粹就成了用自己的实力去为别人卖命,得不偿失。
而从眼下达成的协议看来,连子宁不但没有什么损失,反而是在朝中多了一个极强的盟友,对以后大有好处。
当夜,连子宁设宴为钦差天使梁王殿下接风,并款待东北诸部汗王,两人席间谈笑炎炎,相处甚欢。
第二曰,东北诸部汗王除了部分留下充作高级将官的部族长之外,余者九成都告辞离去。
他们可不是空手而归,而是大车小车的,带着无数大明皇帝赏赐的奢侈品和连子宁以低价卖给他们的米面油盐、铁锅农具、茶叶丝绸等等物资。这些物资也不是白白得到的,说到底,乃是这些部落把大量的精壮汉子卖给武毅军做兵丁换回来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