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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1 / 2)

那样的男人岂止不可理喻,根本是恶魔的化身,粗暴、恶劣、专制、野蛮,所有负面名词完全集于一身的男人,她居然会把他当做她的小胡子哥哥,她白痴啊!


回到星光旅馆后,望见屋顶的那只风向鸡,夏小皀才停了下来。


像落水狗似的被人赶了出来是生平第一遭,她很生气。


气呼呼地推开纱门,她找到正躺在吊床上假寐的关纣。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害我像白痴一样被人嘲笑一顿轰了出来!”她老实不客气地推他一把,差一点将关纣推出网外。


他一头雾水地爬起来,眼底还残留着惺忪,吓一跳之余,口气也好不到哪去。


“干么?谋杀亲舅舅啊!你不知道这掉下去会头破血流吗?”


“你从来不提牧场的事,是不是和妈妈串通好来骗我?”被欺骗最教人难以忍受,如果是她妈妈,夏小皀或许勉强可以接受,若关纣也是帮凶之一,这就绝不能原谅了。


关纣于她是亲人、朋友、哥儿们,她对他的信任是坚定不移的。


那信任来自她从小便寄居在外婆家,两人年纪相仿,童年是一起摸蛤蟆兼洗裤长大的,四年级后的关纣几乎以夏小皀的监护人自居,连上课也把她带在身边,一个拼命闯祸,一个认命地收拾烂摊子,关纣宠爱她的程度不会比一个父亲少,加上外婆也疼她如掌上明珠,让她对亲情的渴求无虞匮乏,所以,她从来也不介意自己有没有爸妈。


直到一年前她那对不负责任的父母终于想到千里外还有个女儿,在关纣的百般劝说和父母的哄拐利诱下她才答应去了英国。


不料一回来,天地丕变,她熟悉的半个世界在她离去时已骤改。


他是她小子芳心里的另一个大世界,是一个秘密、一份希冀和一个梦。自从欧阳越来到这块地,她便认定了他。


她还清晰地记得初见他的那幕场景——


他裸着精光强健的上身,只穿一件牛仔裤,一个人沐浴在灿黄粹紫的夕阳下钉牧栏。


他浑然不觉暮色四合,汗流浃背。


她偶尔经过,被他的专注吸引,那迸发的生命力太过惊人,她的心像他捶下的钉,在他的一捶一用力下,立即沦陷。


她不是没看过裸体的男人,但感觉是截然不同的,关纣和她那群死党的身体完全引不起人的遐思,欧阳越不同,虽然她说不上来哪里特别,就如同她也不懂何谓一见钟情,可她当下就认定他,十几年过去,当初那份执着经过时间的淬炼不但没有褪色,反而更趋坚定了。


“你去过牧场了?”其实这句话根本是白搭,一看她怒火中烧的样子,关纣心中已经有数。


“你们联合起来骗我?”


“怎么会,你一回来我就要告诉你的,是你没给我机会说。”他急急分辩。


看她发红的眼眶,关纣明白她这次受的刺激不轻。


“等我回来才告诉我?”夏小皀不可理喻地喊。“小胡子哥哥走的时候你为什么没给我电话?等我千里迢迢回到这里你才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关纣想笑又得憋着。责任?曾几何时,欧阳越变成他的责任了?


不过,现在的她肯定听不进他的解释,等锋头过去再说。


“小皀,你先冷静下来。”


“我还不够冷静吗?”所有的希望在一瞬间破灭,她能直挺挺地站在这里还不叫冷静?


“我受人之托,并不是有意瞒你。”他慢吞吞地绕到吊床旁的小几前倒了杯水,试图舒缓张弓拔弩的情势。“欧阳不想让你知道他离开台湾。”


“为什么?”多愚蠢的问法,但追根究底是她的天性,何况事关她最关心的人,管他愚不愚蠢。


“这就是他不愿让你知道的理由。”他喝了口水,恢复气定神闲的模样。


“什么意思?”


“小皀,你太小了,大人的世界过于复杂,有很多事你还是不晓得的好,知道了,对你毫无益处!”


欧阳越的复杂背景只有他清楚。


“你不要倚老卖老,别忘了你跟我一样年纪,说我是小孩,你自己呢?”


“反正我是你的长辈就对了。”他刻意加重“长辈”两字,一副大人不计小人过的嘴脸。


冷静!冷静!千万别中了他调话离题的诡计!夏小皀毕竟没气昏头,只要事关欧阳越,她的脑筋就特别清醒。


“我今天没精神陪你过招那些老掉牙的问题,我只想知道欧阳越到哪去了。”


“去他该去的地方。”


“什么叫他该去的地方?”她忍下满腹已燃的怒火。


“小皀,欧阳不适合你。”只要不是太笨的人,都看得出她有多喜欢欧阳。


“适不适合该由我决定,不是你!”该受天打雷劈的关纣,他究竟想兜圈子到何时?


“小皀!感情不能一厢情愿,欧阳既然作了如此决定,一定有他的道理,你应该体谅他。”


“放屁!”她很不淑女地吼。“事关我终生的幸福,我自己知道怎样是对的。”


依循心的方向永远不会错,只可惜关纣这大笨蛋一点也不懂这道理。


“就因为攸关你一生的幸福,欧阳才这么做的。”


“这算哪门子道理!”


“谁说世间事一定有道理的。”尤其对夏小皀而言。


可从来没人想到她会中意像欧阳这样的男人。


并非欧阳越的条件配不上夏小皀,而是两人的气质和出身不同,对他们这世居山间的乡下人来说,欧阳是另一个世界的人,而他的世界,比任何人更不堪。


欧阳曾坦承他的过去,那是一个漩涡,一旦沦陷,便难再爬起。


“说来说去,总归一句,你不愿告诉我他的下落就对了。”夏小皀明白再死缠烂打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是不愿意,是我根本不晓得。”一无所知的事要他如何奉告。


“没关系,我会有别的办法。”此路不通,不代表山穷水尽。


“小皀,听舅的劝回英国去。”他姊姊十万火急的电话,已经杀往台湾来,早晚她又要被拎回去,倒不如趁早看破,别让他变得里外不是人。


“你想都别想!”她一旦决定的事,别人休想撼动她一毫。


唉!关纣拍头苦叹!欧阳呀欧阳,你根本是教我自搬石头砸脚!


唉!欧阳呀欧阳……不行,这烫手山芋怎能教他一个人接手,解铃还须系铃人,自己惹的“祸端”还是自个儿收拾吧!


他打定主意,一时心中的乌云去了大半。


☆☆☆


睨见由外头回来、垂头丧气的夏小皀,关纣心中有数,她一定又碰了一鼻子灰回来了。


他放下高跷的二郎腿。“收获如何?”


夏小皀没好气的睨他一眼。“不要明知故问。”


填上关纣方才坐下的位置,她心情紊乱地揉自己的头发,娇俏的心型脸泛起无限沮丧。


关纣看在眼里,顿觉无限心疼。


她一向精力充沛活泼可人,哀愁几乎与她绝缘,这样有气无力的夏小皀,令人不知如何是好。


强烈的罪恶感开始噬食他忐忑不安的心。


“来,喝杯茶吧,你最爱的水果茶喔。”


夏小皀瞅了瞅,没心没绪地拿起,咕噜咕噜便往喉咙灌。


“你也慢些儿喝,别像饿死鬼投胎!”嘴上说着,可关纣又很自动地把杯子加满。


“你烦不烦,哩叭嗦的。”他究竟要婆婆妈妈到几时?她想静一静。


“不烦,不烦。都中午了,你一定还没吃饭,我让厨房给你下饺子吃好吗?”


夏小皀支着腮,对他的话置若罔然,好一会儿,用力拍了下脑袋。


“我要上台北去。”


关纣霍地猛拍胸口。“你——又哪根筋不对了?”


“你才有病!”上一秒笼罩在她身上的怅惘似乎一扫而空,盈盈的双眸又注入了生气。“舅,给我钱。”


关纣完全接不上夏小皀掣驰的思绪。“钱?”


没错,夏小皀只有在有求于他的时候才会把辈分抬出来,这小鬼头,简直现实得一塌糊涂。


“台北的征信社通讯网路设备多又齐全,报社也多如牛毛,到台北,要找人比在这里空等强多了。”


呵,原来打的是这主意。“小皀,别浪费时间和精力,你找不到他的。”


“我没空听你风言凉语,你给不给钱?要不然给附卡也行。”她不在乎自己有多恶形恶状,好不容易又萌生一丝希望,就算尼亚加拉大瀑布搬到她面前也浇不熄她的决心。


“小皀!”


“不给拉倒。”反正先到台北再说。


关纣拉住正往楼上冲的夏小皀。“你信不信舅的话?欧阳越不在台北,也不在国外任何一个都市里。”他承认败给她了。


“他在哪里?”她就知道其中有蹊跷。


关纣唉声叹气又翻白眼。


“答案在月光牧场。”出卖朋友会不会下地狱?希望不会!


“当真?”


他又叹了口气,然后很用力地点头,神情壮烈如黄花岗七十二烈士。


难怪他姊姊带走小皀前连句谢也没给他,如果眼见自己花样般年华的女儿浑身上下找不出一丁点儿淑女气质,整天打架滋事,连裙子也没一条,又一口乱七八糟的话,凭哪个母亲受得了?


他终于明白他姊姊走前那“哀怨”的眼光所为何来了。


不过,显然事已太迟。完全没有女人意识的小皀——关纣一直到这节骨眼才正视起这问题——


唉!问题儿童!为什么他活该要有那么多烦恼,他不过是她的舅舅,做人家舅舅都那么歹命吗?


“我决定了!”她击掌。


如果再被她吓唬一次,关纣敢保证自己要收惊去了。


“你又有什么决定?”她的决定绝非普通,每次都是惊世骇俗之至,他很怕她这招……怕到心坎里啦。


“我要到月光牧场帮佣去。”她得去问问那个冷敛的男人说过的话究竟还算不算数。


幸好他的分泌腺不是很发达,要不铁定当场口吐白沫。“你疯了,小皀。”


“你才发癫呢!”老是动不动就说她,他才☆☆☆呢!


“好好的日子不过,干么想不开?”


“是你告诉我‘答案’在牧场的。”她睁大一双无辜的眼。


“那也用不着自降身价!”他对工作没歧视,只是摸不透海底针的女人心——


更何况是没半点女性气质的夏小皀。


“我整理行李去。”她把关纣的苦口婆心当做耳边风,两阶当一阶踩,火速冲往楼上去。


行李?那她岂不打算长期住到月光牧场去?


这怎么成!他大姊快回来了,这一来,他非被砍成八块不可——


“小皀……”他叫道,拔起长腿十万火急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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